仿佛池角的一朵睡莲,一个小茶室,在西禅寺大门左侧的极僻静处,悄悄地开张了。缘因茶起,因茶结缘,故谓之茶缘。方丈雅好书画,便邀书画界的朋友间或来此小聚。既有四季不断之香茗足供啜饮,又有四壁常新之字画可供品评,于是茶馆又冠以西禅书院之—名。茶缘墨缘,有缘不请自来,于是来客常满。
然而西禅毕竟清静之地,茶淡,人也淡,故前来吃茶的多是一些孤癖之人,静静的来,悄悄的去。有时几个熟人不期而至,话多嘴杂,便有人焚香盥手,抚弄古琴,曲调多高古玄远,谈话人的心境经此一挑一拨,果然火气立刻小了许多。四周本来音调就不高的喁喁细语,霎时又变为窃窃私语,最后常常只剩下古琴微颤的独语了;有时一曲方尽,四座凛然,唯见窗外一片月色皎洁,清风弄影。
由于地僻人静,自然有人打主意来这里谈女朋友。然而人甫落座,茶未入口,已觉神闲气定,心无旁骛,再看对面原来顾盼有致的眼波,已然寂然凝静。于是坐了一个晚上,彼此手都不曾握一下,而对对方的了解却自此又加深了一层。曾经带了几位商界的朋友来此品茗,友人发现新大陆似的两眼发亮,连声说好地方,当下筹划下次一定要找几个人来这里打扑克。过了一段时间,又碰见这位兄台,笑问最近是否到西禅寺打扑克?不想这位老兄竟一脸的羞赧之色:“去了。太静,容易分心,老出错牌,没打上一盘就不打了。”
方丈是个健谈之人,然而所谈多不涉佛法,亦不避俗务,凡事以平常心度之,大处着眼,娓娓道来,每每令人折服。有时夜阑更深,茶客渐次散去,茶室顿觉空旷,方丈便建议移座禅院深处的方丈室。于是一路扶花掠草,曲径通幽,佛堂灯火昏黄,池畔宿鸟啁啾。拐角处,忽见一庭月光如瀑,两株广玉兰敬立如仪。月下花左,一朱红色小门隐约可见,方丈挽袖轻叩,小和尚揉眼应门,情景如梦如诗。及进入方丈室坐定,大家忽然无话可说,于是四周愈静。俄顷,炉上水壶开始呢喃,案头香篆氤氲四起,只见来客一个个恍兮惚兮,如醉如痴。方丈张罗罢茶具,以方巾拭手,朗笑道:“这叫渐入佳境!”语毕,满座欣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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