玄奘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公然挑衅的外道,于是把他叫进了那烂陀寺,还是要跟他辩--在玄奘眼里,侮辱那烂陀寺是不可饶恕的罪过,还请来了戒贤法师和其它高僧为这次辩论作证。此消彼涨之下,玄奘一开始就占据了上风--他没有按部就班的去批驳顺世外道的四十条论据,而是另辟蹊径,跳开四十条论据,从而避免了陷入混战、难分胜负的结果--如果那烂陀寺连一个外道都赢不了,显然也是输了。
玄奘首先攻击那些在外表上追求标新立异的外道,然后矛头一转,又从理论上发起攻击--我玄奘才不管你顺世外道是哪一种外道,既然所有的外道都在被否定之列,你一个小小的顺世外道当然也包括在内。
这种看似不合规矩的霸道逻辑,也是一种高超的辩论技巧。
辩论与战斗一样,最重要的就是气势,用气势来压倒、摧垮对手的信心、打乱其阵脚。
既畏于玄奘本人的名气,又在气势上被压倒的顺世外道很快败下阵来,被玄奘驳斥得哑口无言,不过他倒是个坦荡守信之人,认输之余,就打算依约把头砍下来。玄奘还是没有答应他--让他履行誓言,得胜方是那烂陀寺,出名的却还是这个顺世外道。玄奘不但要把他驳倒,还要让他彻底服气。所以玄奘没有要他的性命,只是让他留在自己身边充当奴仆,以示惩戒。
与顺世外道的辩论在玄奘看来只不过是一次小小的插曲,真正的强敌还是那位小乘高僧般若毱多--在仔细阅读了他所撰写的《破大乘义》后,玄奘发现这的确是一部非常难解的经书。戒日王的命令随时都会到,如果连《破大乘义》都不难贯通,又如何去击败般若毱多?
当时那个被收为仆人的顺世外道就在玄奘房间里,心急如焚的玄奘就顺口问他有没有听说过《破大乘义》,谁知这个顺世外道不但听般若毱多讲过五遍,而且对这部经书相当精通。玄奘大喜过望,当即弟子拜师之礼请顺世外道为自己开讲《破大乘义》。顺世外道惶恐不已,觉得自己现在是奴仆,根本没有给主人讲经的资格。面的学术问题,玄奘又表现出了虚心务实的一面:
"此是他宗,我未曾见,汝但说无苦。"
意思是:这是别派的学说,我从来没有见过,所以你只管说,不要顾虑太多。顺世外道想了想,道:
"若然,请至夜中,恐外人闻从奴学法,污尊名称。"
意思是:如果是这样,那就请等到半夜,以免别人知道您向一个奴仆学法,玷污了您的名声。可见这个顺世外道本性不坏,还能替玄奘着想。到了夜深人静时,顺世外道才把《破大乘义》完完整整的解释了一遍,不但解开了玄奘感到困惑的几处难点,还让玄奘找到了其间的不少破绽,进而拟订破解之法。
知彼只是第一步,接下来要做的是知己。
玄奘觉得光有思想上的准备还不够,还需要有理论支持,于是就针对《破大乘义》写了一部《破恶见论》,篇幅是《破大乘义》的两倍多,并且得到了戒贤法师等那烂陀寺高僧们的一致称赞。当然,玄奘没有忘记那个从"挑衅者"变成"有功之臣"的顺世外道,于是就把他放了。重归自由的顺世外道又喜又惊,叩拜完玄奘后就离开那烂陀寺返回南印度。不过玄奘这一放,竟放出一堆大麻烦来,这是他万万没有料到的,我们回头再说。
准备完这一切后,玄奘觉得凭那烂陀寺高僧们的实力和《破恶见论》,即使没有他,那烂陀寺也已稳操胜券,所以再次决定回国。就在这时,玄奘的朋友,一个名叫伐阇罗的露形外道前来探望他。此人擅长算命,于是玄奘请他算上一卦。伐阇罗算完之后告诉玄奘,留在印度是最好的选择,回国也能顺利到达,但是会遭遇波折;至于玄奘的寿命,却只剩下十年,当然,如果上天眷顾,也许可以活得更长。
不过玄奘还有别的心事--在目睹了佛教在印度的衰落后,"取经"在玄奘看来不仅是一种学习交流,更是保护佛典传承的必须,所以他边走边抄经,十几年来慢慢积累了数量庞大的经文和佛像,这些东西运回国才是他真正担心的,所以又把这个担心告诉了伐阇罗。伐阇罗让他不用担心,戒日王和鸠摩罗王都会派人送他回国。对于这两位君王,玄奘都是只闻其名而未见其人,他们又怎么会帮助自己呢?伐阇罗又告诉玄奘,鸠摩罗王已经派人来请您了,两三天就到,见到了鸠摩罗王,很快也能见到戒日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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