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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缁门崇行录》白话文

发布时间:2023-09-01 12:15:50作者:修行

《缁门崇行录》白话文

  有一位僧人问说:“出家人要做什么事情?”我回答说:“在办道、求道。”他说:“求道最根本、最要紧的是什么?”我说:“是德行。”他说:“唉呀!您真顽固。上根利器的人修慧而入道,下根钝器的人修福而已,所以出家人主要在求得智慧,有智慧就足够了,要德行干什么?”

  我说:“古人尝说,德行是为人处世的根本。又说,立大志做大事的人,要先衡量自己的器质和识见,何况佛门至高无上的正等正觉的妙法,岂是随便什么人就可以修成的吗?”

  装贮狮子的奶水如不用琉璃作的瓶子,那就会裂开;好比手举着万斤重的鼎,乘坐一叶小舟,几乎没有不翻跌淹死的了。

  现今的出家人,稍具聪明才智的,就专攻注解考据之学,和儒家书生一样地致力研究典籍。聪明才智再高一点的,则零碎地拾捡古来祖师大德应机说教的机锋语,来唱和自己,捕捉到的只是祖师的皮毛残渣,据为己有的,乃是捕风捉影来的不实在的东西,反而受到明眼人的讥笑。这些人讲起话来,句句仿佛比佛祖还要高明;但考察他的行为,比平凡庸碌的人还不如。末法时期这种坏现象,实在很糟糕啊!

  我很怕修行人落到上述这种地步,所以搜集古来善行的记事,摘录重要的几则,分成十大类发表出来。哪十大类呢?远离世俗的污染才算出家人,出家首先要讲到清高朴素,所以第一类善行是“清素”。但清高而不严肃,变成狂狷之士的清高了,学佛的人必须要收摄身口意三业,才能成就,所以第二大类善行是“严正”。严正的行为要靠老师的教诲才能秉持不误,老师实在是做人的模范,所以第三大类善行是“尊师”。有双亲生养你,长大之后才能接受老师的教导,遗忘其双亲而不孝是忘本啊!且戒行律仪虽然很多,但最要紧的还是孝顺,所以第四大类是“孝亲”。忠臣出于孝子,忠孝的道理是一致的,只知道有亲情,不知道有君恩,乃是自私的行为。书经上说:“一人有庆,万民咸赖。”有了君主的德政,国泰民安,才能出家,清闲自在地游于山水林泉下,君主的恩惠实在大啊!所以第五大类是“忠君”。但是忠道较偏于对上级的交往,缺乏对下级恩惠的施予也是不对的,必须兼顾到贫困的人,所以第六大类是“慈物”。慈和爱很接近,出家人产生爱染,是修道的一大障碍,所以第七大类叫“高尚”。但高尚不是要孤芳自负,远弃众生,一方面还期望修行人能先充实自己,功夫高深了自然才学德行的光芒就四射,所以第八大类叫“迟重”。为迟重而隐居,清闲无事也是不可以的,所以第九大类选“艰苦”的善行。有人怕劳而无功,不再艰苦卓绝,退了道心,其实因果感应是丝毫不爽的,所以第十大类取“感应”的善行做结束。

  以上十种善行都修齐了,德行才算完善,方堪任修习佛法的人才。好比地质改良肥沃了,然后可以播种好植物;心地精纯了,然后至理名言才能信解受持。至高无上的菩提大道,庶几可期望成就。不然的话,只能算是一个鄙陋的凡夫而已!

  做人的道理都做不好,哪能学佛?纵使你根器利,多智聪,反而有害。智力愈高,障碍愈重,修行愈不易成就,这种无德行的人,怎么能出家修行呢?

  我说完了这些话,这位禅师又说:“我修的妙法一尘不立,本来无一物,何处惹尘埃,十类善行将施用在何处?”

  我说:“明明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识五蕴炽盛纷扰,地、水、火、风四大繁复遍漫,怎么说是无尘呢?”

  他说:“四大本来空相,五蕴本非实有。”

  我给他一个巴掌,说:“目前学古德的口语,用表自己的见地的人,实在太多了,您回答的不中肯,再用您自己见地境界的话回答看看。”

  这位禅师无法再回答,很不高兴地站了起来。

  我笑着说:“您老现在满面怒容,正是四大五蕴蒙蔽在脸上的尘埃,您为何不擦掉呢?”

  出家人要注意啊!登高要自觉渺小,切莫自大,不要妄说般若,滥解性空,自找祸殃,也千万不可沉醉于虚荣的名利啊!好好地修养自己的品德,竭尽精诚之心,全力去办道,竭尽心力,大死一番,久之自然心开悟达,然后才能真正体会到不撇弃万行,但也不受染一尘;终日不著空,但也终日不执有的真空妙有的中道第一义谛,这才是真正佛门的智慧啊!但愿出家人要用心参究一番。

  我很惭愧尚未体会无上大道,加以德行浅薄,写这本书,主要目的,在求能挽救目前出家人的大毛病,用以报答佛恩而已。明智达理的人,如蒙不因我浅薄而弃置我所说的话,还希望辗转流通,告诉那些修禅的人。——万历十三年仲冬日杭沙门祩宏识

  南朝刘裕所创号刘宋朝代时,有出家人法名旻,七岁出家,博通经典,闻名全国,众称旻法师。旻法师营造修建寺庙,装设经像,放生布施,从未厌倦废弃这些事情。

  有人问他:“您和尚所修的功德不少了,可惜没听过您办过大斋会,恐怕功德不圆满。”旻法师说:“大斋会很难如法合理,而且需要花耗很多米、菜、盐、醋、柴、水、汤、炭等等的东西,践踏、洗涤、烧灼等多所伤害微虫类小生物,所以我不办斋会啊。如委托王宫或达官贵人办理,更难如法,他们唯求世俗的应酬,失去了斋会真正的意义,因此,干脆就不办了。”

  赞说:“现代人每做一修福的事,就要办一次斋会,美其名曰圆满;甚至闭关的和尚,关期过了一半后,就在闭关中办斋会了,日夜筹划,光预备斋会的事,时时不可或失的修道正念也全丢到脑后。呜呼!旻法师的话,实在是万世不易的借鉴啊!”

  南朝梁朝锡都彭城寺慧开法师,是吴郡海盐人,跟随钟山开善寺智藏,扬都庄严寺僧旻两位法师学经论,后来他自己讲经讲得很好,名闻当世。豫章太守谢譿,恭迎开法师去讲经,供养他很多钱。但他还没回到家,已把供养的钱布施分散光了。

  晋安太守刘业供养他一万钱,不到一天,全部又布施给贫穷的人了。开法师的个性开朗随和,不注重外表;衣服脏了,也不刻意地去洗它。

  赞说:“说法而不受供养,才真正叫法施啊!如每个出家人都像开公一样,那该有多好啊!”

  南朝梁朝扬都灵基寺道超法师,跟随灵基寺旻法师(即上述旻法师)学道,后来自己独居一个房间,谢绝朋友不会客。整个房子都是灰尘,四壁都可听到蟋蟀的叫声。中书郎张率有一天去拜访,看了如此情形,说道:“虫声吵闹,灰尘多积高过膝盖了,难道您对这种环境不介意吗?”超法师回答说:“每天听这些虫声,当作箫管演奏的音乐;灰尘乃随风吹进来的,一直没空打扫,以致对您这位贵宾失礼了,真惭愧!”张率听了大大地赞叹佩服。      

  唐朝东阳清泰寺玄朗法师,是傅大士的第六代嗣孙。常行头陀苦行,住在山涧旁,别号左溪尊者。自己一个人住一个小房子,认为屋子虽小,可视如法界无量般的宽大,正是华严一微尘里无量刹的心境。四十余年来,就穿一件七条僧衣,一辈子就一个坐卧具(又叫尼师但那),也没改变。如不是为查经典,绝不随便点蜡烛;如不是要礼佛拜佛,绝不随便走动一步。大师要洗钵子,则山中群猿争着捧去洗,大师诵经时,众鸟都飞到上面来回飞翔不去。刺史王正容屡次请师入城说法供养,大师都不想去,推托有病不能去。

  赞曰:“现代人读了永嘉大师答朗大师书(出自禅宗《永嘉集》),里头再三写着‘见道不在山林之寂静,物我冥一,喧扰无非道’,于是藐视朗师,认为其偏于宴安寂寥,却不知道这是永嘉大师用来破朗师法执,一时权机方便的话,如信中所言‘如是则何不乘慧舟而游法海,而欲驾折轴于山谷哉?’是针对朗师,推其出山广度众生的意旨,而左溪朗大师遗留的风范,正是今日学者所应学的啊!有见地的人应仔细判别。永嘉大师信中说的‘得失在于人,何关动静’,今人业障深重,不但动中无法见道,静中也难以忘山,不先隐修充实,就要在喧扰中行菩萨道,未免落个好为人师之嫌了。”    

  隋朝富上法师,挂单于益州净德寺,系挂一顶大斗笠在路旁,坐在斗笠下读经。也不开口向往来的人化缘求布施,有布施财物给他的,他也不道谢或类似一般化缘僧口中念念有词地,仿佛替施主消灾祈福。因为道路偏僻,人迹稀少,所以多年来都没受到什么布施。

  有人对大师说:“城西北往来人口稠密,布施也可多些,为何老守在此地而不去那里?”

  大师回答说:“一钱两钱,可以维持身命就好了,何必要多呢?多也没用。”

  陵州刺史赵仲舒,是当时一位三代严刑的酷吏,不信佛法,也不敬三宝。听到富上大师的事,故意要去试探他。赵刺史骑马经过那里,假装不小心掉下一贯钱(一千钱,古一贯一千)。富大师仍悠然的读经,看也不看一眼。赵刺史走了很远后,再令人去取钱,大师也不管,视若无睹。于是赵刺史回来问大师:“您整天所得不过一钱,现在一贯钱掉在地上,您看到别人拿去,为何不阻止呢?”大师说:“那不是我的东西,我为何要冒认它是我的,而阻止人家拿去呢?”

  赵刺史亲自下马道歉礼拜,大大赞叹佩服地回去了。

  唐朝通慧法师,三十岁出家。独入太白山修行而不带粮食,饿了吃草和野果,渴了就喝水,睡觉靠在树下,坐禅参研。这样的日子,过了五年,有一天用木棒打土块。土块破了不成形体,豁然开大悟。晚年只穿一条裙子,盖一件棉被,穿一双麻鞋,用了二十年之久,衣服缝缝补补地,冬天夏天都没两样。

  唐朝京师弘法寺静琳法师,京兆华原人,道行高超,道风远播后,信徒供养一天天地多起来。信徒供养的财物,都一并拿给侍者,也不再问多少;后来有一天想要拿钱去做功德,才遗憾自己没钱,侍者拿钱出来,琳法师说:“没想到我还有这么多钱!”平生衣服破了,都用纸来补。

  唐朝京师辩才寺智则法师,雍州长安人,性情磊落潇洒,不修边幅,常披一件破僧衲,裙子只遮到膝盖上(即如今之迷你裙)。房内只有一张床,一个用瓦作的钵,一个用木作的匙,其它再也没有东西了。住的一间房子,也不关门,大家都讲他是个疯狂的人,他听了感慨万千地说道:“说人家疯子的人正不知道自己才是疯子啊!出了家,离了俗,还为了衣食操心,行要穿衣饰遮,住要宅房屏障,门要锁,箱子要盖紧……这样又浪费时间,又扰乱道业,还有收集积蓄种种之财物,整日忙碌而心惶惶,这种人若不算疯狂,就再没有疯狂的人了!”     

  唐朝衡山弥陀寺承远法师,起先学道于成都,后来住在衡山西南的山岩中,有人布施东西给他吃,他就吃,没人布施食物,他就吃草木。有人仰慕他的德行而来拜谒他,和他在悬崖山谷处相碰面,大师身形消瘦,蓬头垢面,自己担负着薪柴,来访的人以为他是侍者而不在意,不知道他就是远大师本人啊!唐代宗听到了他的德名,颁赐他所住的地方叫“般舟道场”,世称大师是莲宗(净土宗)三祖。

  赞道:“尧住的房屋是用茅草盖的,人家看来以为是村舍,而不是皇上住的地方;禹穿着破旧的衣服,别人不晓得他是皇帝,还以为他是野人呢!何况出家人,本来就应以一钵一衲来支持身命的,还能讲究什么呢?当今有些人,衣服讲求奢华,雇养许多奴仆,还惟恐别人不知道自己有钱,穿着华丽的衣服,带着仆人,洋洋得意地走过众人聚居的地方。这种人应该感到惭愧吧!”

  唐朝明州大梅山法常禅师,得到马祖道一禅师“即心即佛”的心法要旨后,隐居深山中,没人知道。管盐官写信诏见他,他谢绝不去,回了一首偈给盐官:“一池荷叶衣无尽,数树松花食有余。刚被世人知住处,又移茅舍入深居。”意思是,我这里有一个池塘,长满了荷花,我用荷叶作衣服蔽体,用也用不完。有好几棵松树,长满了松花松果,用以充饥,足足有余。蛮以为大家都不知道我的住处,可以独自清闲修道,没想到还是让人找着了,于是我又离开这里,搬进更深的山里去住。

  五代后周庐山佛手岩行因大师,隐居在庐山佛手岩。每天夜深时,就有一只麋鹿,一只山雉来睡在他石屋的旁边,和他亲热,温驯得如同好朋友一般,一点也不惧怕恐怖。因大师平生不收徒弟,但附近寺庙的僧人自动供养他、服侍他。有一天大师对侍者说:“把窗帘卷上,我要走了。”窗帘才刚卷起钩上,大师下床走了几步,就站立着圆寂了。

  赞道:“贪欲多的人,临命终更加厉害(欲望更加炽盛),甚至争夺遗产(陆机《吊魏武帝文》,引魏武帝遗令:‘余香可分与诸夫人,诸舍中无所为学,学作履组卖也。’)。对世上的财物人事,眷念不已,舍不得,放不下。不但在家世俗的人这样,连出家人也有像这样的。如果每个出家人,都能像因大师一样,一辈子清高凛然,圆寂像游戏一般地轻松愉悦,不是很好吗?”

  宋朝洪州云居宏觉道膺禅师训诫徒众说:“你们既然出了家,就好像囚犯从牢狱释放出来一样,从此走向了生脱死的大道,免除万劫的沉沦,这是你们的造化,因此,要减低欲望,常知足,不要贪求世俗的虚荣;要能忍耐饥渴,立志学道,修习真如寂照的无为法(《金刚经》云:一切圣人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),能闻持佛法,受到佛法的熏陶,实在难能可贵的,就是九死一生,赴汤蹈火,每时每刻也不可抛弃佛法。”

  宋朝东京慧林怀深慈受禅师,有一天在参禅放香后小参时刻,开示徒众说:“大家千万要忘却名和利,以恬淡为乐,世间名利心减少了,向道清净的念头自然滋长增加。像匾担山和尚,一辈子捡栎实(圆形,大如拇指头,端尖锐,在碗状壳斗内,仁如老莲肉,可吃,壳斗可染皂色)为食充饥;永嘉大师不吃用锄头耕种的菜,因为耕锄唯恐伤害泥土里的微小生物,且敬重农夫汗滴禾下土的辛劳;高僧惠休和尚,一双鞋子穿了三十年,遇到平软的地就赤脚行走。你们目前衣食不缺,种种享受,还没饿就吃饭了,还没冷就加衣了,身体还未弄脏就洗澡了,还未到睡时就睡着了;这样生死之道还未弄清楚,心境污染未尽,惑障不断,凭什么来消受上述的福报呢?”

  宋朝益州空慧寺慧熙法师,自己一人独居,没有侍者,日中一食,也不接受人家的布施。房内地上除了平常走出走进的一条路迹外,其它地方都长满了霉苔。他的坐榻,除了中央人常坐的关系,较没灰尘,两头则尘埃堆积,好像很久很久没人坐的样子。他的衣服破旧不堪,仅可遮风御寒;冬天穿这破旧的僧服,夏天到了就把它悬挂在屋梁上。慕名前去拜谒的人,就在这间房子内向他请教,大师慈蔼对待,循循善诱,有时来往的人多,需要等几天才能见到大师面谈。

  元朝杭州天目高峰原妙禅师,在龙须修行九年,自己编绑木柴,做一个居住的小房子,无论冬天夏天,只穿一件多次补缝的衲衣(衲衣是多次补缝之衣,如故苑里福慧尼师所穿之衣,即衲衣也)。之后到天目山的西岩石洞中,建造一栋如小船的小房子,立个标示叫“死关”。小屋上面是滑溜的滴水石,下面是烂泥巴地,风雨飘摇。大师谢绝供养及侍者,衣服和日用品等也一概不要,不洗澡,不剃头发,把大腹小口的坛子,切下半截做锅子,几天才吃一餐,自得其乐;他所住的山洞,没云梯无法登上去,他摒弃梯子,截断外缘,即使是他的徒弟,也难得看到他。

  赞道:“像上天悬在九霄云外一般地,千万仞高的崖壁里隐居的大德,在前有慧熙大师,后有此高峰妙大师,他两人实在是超尘绝俗啊!以前我曾登天目山,进入张公洞,俯目下观千丈高的崖岩气象万千,顺便也去拜谒‘死关’的遗迹,高峰妙大师的威仪容颜,仿佛现在我的眼前,自叹生得晚,不能亲承教诲,不禁泪下沾襟,久久不能自已!”

  浙江绍兴一带参禅安居,每晚做饭吃,名叫“放叁饭”,风气相传,吃起来一次比一次奢侈丰富,比午餐更多菜肴,这种沿习下来的坏风气已经很久了。往昔有一位道高德超的先辈(即法慧禅师),听到隔壁房间的僧人午后作饭,不禁流泪,悲叹佛法的破败末落。所以出家人禁过午吃东西。何况夜晚还吃宵夜!戒律上说:“人间的碗钵声作响,饿鬼听了不胜饥饿,咽喉自然起火”。何况夜深人静,动了砧、几、盘、盂,音响传入其耳根,又煎、煮、烹、炮,香味传入其鼻识。忘了对众生要慈悲的训示,恣纵口腹的欲望,这样于心能安吗?或问:“半夜肚子饿了怎么办?”那么就吃果核饼饵之类,不须动用锅子、壶子煮的食物来充饥就可以了,何况人家持午的人,午后到隔日天亮,明星现前之间除了喝水,不吃一点东西。我们晚上有视作药石养生的果饼之物充饥,还不知足,简直是太过份了。

  云栖寺僧团的规条,有一条:非理强去募捐化缘的人要赶出山门。有一位僧人说:“不必禁这一条,禁了则减少了众生种福田的机会。因为虽然非理募化的人犯了过失,背了因果,但众生可获得破悭贪,舍财物的利益和功德。以前佛在世时的出家人,假藉佛陀的名义来谋生,佛何尝为这些人设一条禁约呢?”我说:“您的话固然不错,发心良好,但您只知其一,不知其二。非理募化,瞒着因,昧着果,布施的人知道了,因而退了道心,以后就不再布施了,怎能使他破掉悭贪呢?佛在世时,有诸弟子自远方游化归来,经过一个部落,那个村落的人望见这些比丘,赶紧把门关起来,弟子们就问这些人,甚么缘故怕沙门怕得这样子?讲起原因来,原来他们是怕非理募化啊,以前有恶比丘非理募化,他们怕这些弟子也一样。于是这些弟子们回来后,把这件事告诉了佛陀,佛听了对那些非理募化的比丘加以呵斥责备,怎么能说佛对此不立禁约呢?!小心点,不要非理募化啊!”

  有人说讲经说法的法师有潜移默化众生心性的功德,而没有像施食师有和鬼神打交道的责任(容易招来麻烦和危险),应该是比较少有过失罢。我则认为不一定,讲经师如不慎,所招致的过尤更大啊!施食只一种法门,一法犹容易精通,经论繁多,要一一精通很困难的了。所以古人多专攻一门,如专崇《法华经》经义的,或专长《华严经》之类的。现在的人则每种经、每种论都宣讲,真的比前辈大德们高明吗?于是有的没什么明师教导而自大自高,照自己臆测浅见而发表的;有喜标新立异而乱批评先贤的;有于经论稍微加以解释,而没半点申论发挥的,这些都不对的啊!必须要长期精深的研究,多方探讨,本着明道为本的心怀,不图谋自己的名闻利养,这样才差不多有功德而无过失。或者有人会说:“智者大师说:为利养而弘扬佛经,也具有菩萨的名义,这又怎么说呢?”唉!智者大师这句话,是为激励具有菩萨大悲心肠,而尚缺菩萨入世度众之行的人说的。不是为贪求名利的人说的,如不仔细审虑这句话的意义,很容易就误解了。

  古来大德有言:“第一等的人,乃是出家人最好。”民间也一向流传着一句话:“一子出家,九族生天。”这些话都是赞叹出家,而没明确说出出家利益的所在,到底出家真正的利益在哪里呢?难道说,不必耕种,不去织布,就有饭吃,有衣服穿,就是出家的利益吗?或者说,不必买屋子,不必租房子,就有居住的地方,就是出家的利益?或者说,国王大臣拥护,信徒施主恭敬,上不受官吏使役,下不会干扰庶民,而且自然清闲飘逸的快乐,就是出家的利益吗?古人有一偈说:“施主一粒米,大似须弥山。若还不了道,披毛戴角还。”(注:披毛戴角即作畜生。)又说:“他日阎王老子与你打算饭钱,看你将何抵对?”由此看来,出家反而隐伏着一桩大灾祸,还说什么利益呢?所谓出家的利益,乃是能破烦恼、断无明,证得无生法忍,了脱生死。这才是天上人间最尊胜的事,而且父母宗族也才能受他德行恩泽的荫被。不然的话,虽然富有到有千箱黄金,荣贵到作了七代皇帝的国师(如清凉国师),也没什么利益可说啊!我实在忧惧万分,怕犯了这个大过,同时告诉同修们互相警惕共勉。     

  梵语比丘,国语翻作乞士,独自清净修行才叫乞士,如多所需求,多所畜养,参与多事,那不是反而违背比丘这两个字的本义吗?本篇所叙自旻法师,下至诸公大德,其间至今有上千年的历史了,但他们的风范,流传至今仍未消失,闻知他们的高风亮节而不发奋图强,还能算是比丘吗?

  隋朝相州演空寺灵裕法师,是定州人,安顿出家众居于两堂,将已受大戒和未受大戒的人分开住。如言语行为散漫必受责备。发誓不给尼姑授戒,只在讲经说法时,才允许尼姑入寺来听,且开始时要最后进入,结束后要先出来。自己住的房子,绝不让尼姑进入。沙弥进受具足戒时,必请大德僧作尊证师,而且要到年满二十岁,才许登比丘坛,受具足大戒。大师终身穿着粗布衲衣,裙子长只至足踝上,长衫袖口宽四指,长仅到手肘。如看到穿衣服过于奢华的,当众就割坏他的衣服。

  唐朝京大慈恩寺玄奘法师,俗姓陈,汉朝太丘长陈仲公的后裔。早年随哥哥“素”(即长捷法师)出家,十一岁就会诵读《维摩经》,《法华经》 ;超拔正直,不附阿时尚,随俗浮沉。有一天看见众沙弥在一起谈天游戏,告诉他们说:“佛经上不是有讲吗?出家是要修无为法,怎能再玩儿童玩的游戏呢?像这样下去,只有白白浪费大好的生命了。”高明的人看到这件事,就知道大师道德器宇大不平凡啊!

  赞道:“幼年就有很高超的德行,并不是天资独特,而是前世的习气忘不掉的啊。知道这个道理,就可以办来生于今日了,也就是说今生修习深刻,来生自然盛德超俗。”

  唐朝终南山至相寺智正法师,定州安嘉人。隋炀帝开皇十年,奉皇帝敕令住持胜光寺、仁寿寺,后来到终南山至相寺,和一位“解行相高,京城推仰”(《高僧传》语)的渊法师作伴,同住二十八年,不涉问世事。

  智正大师有个弟子叫智现师,秉承他的教诲,每次智正大师著书时,端坐思考,现法师执笔侍候在旁。正大师想到说出来,他马上记下来,这样经过了好几年,都这般勤快不变。当初现法师是站着,并没座位,有一天脚痛心口闷,不知不觉跌倒在地。正大师骂道:“过去久远弗沙佛时,释迦牟尼佛为外道仙人,上雪山采药,见弗沙佛坐宝窟中入火定放光明,见已心欢喜,信敬翘一脚立,叉手向佛一心而观,目未曾洵,七日七夜。赞佛云‘天上天下无如佛,十方世界亦无比,世界所有我尽见,一切无有如佛者’,由之超越九劫,于九十一劫中得成正觉。(出《大智度论·卷四菩萨释论》)你才站了一下子就跌倒,是心不郑重的原因!”正大师就是这般严厉。

  赞道:“跌倒了还加以责骂,实在要求很严格啊!古人为了求法忘了身躯,如二祖神光大师求法于达磨祖师,达磨在少室峰面壁静坐,神光大师(后更名慧可)前往求法,在外面雪地中站了一夜,积雪齐腰。又儒家的游酢、杨时二位学人,初见伊川先生(程颐)时,伊川先生在闭目养神,二人站在门外,时当下雪,二人不敢惊动,伊川先生醒来一看,门外已经雪深三尺了。这两则尊师重道的榜样,还差不多,今人坐着论道,还有感到厌倦的。唉!做师父的管教严格,求道的尊重从事,这些早就败坏了,实在可悲啊!”

  唐朝泽州清化寺玄鉴法师,泽州高平人。性情敦厚耿直,见到不如法的人,一定当面呵斥责骂,不忌讳对方如何顽强有势。大师一生建造、修补很多道场。当时雇用很多工人,如有人送酒来给工人喝,大师就制止他说:“我造寺院一定要如法,宁愿工人罢工,也不准许工人喝酒。”

  那时清化寺修建佛殿,有泽州望族叫孙义的人,载了两车子酒要来慰劳工人,鉴大师就打破酒瓶,酒流了一地。孙义大怒,决定隔天要给鉴大师难堪,但他晚上睡觉却梦见一个人拿刀子要杀他,叫他不可对大师无礼。醒来觉悟自己的过错,于是很恭敬地到大师面前忏侮。

  赞道:“当今招待工人,不但用酒,还煮荤菜杀生,至于竖立栋梁、破土,迎神赛会大请客,更是杀很多牲礼,用钉钩拴在墙上(喻大肆屠杀)。这样的建寺求福,天堂还没成就,先造了地狱因,这是实在的话啊!要建寺修庙求福的人,千万要禁止这件事。”

  唐朝风州大兴国寺道琳法师,同州郃阳人。三十五岁时出家,进入太白山深岩中隐居,皇帝器重他,令他住持大兴国寺;不久,他又逃到梁山南方隐居。一生勤俭刻苦,认为女色是产生欲染的祸根,终生不和女人见面、不为女人说法、不接受女人施食、不让女人进入他的房间。临命终时,有女弟子来问候病况的,大师在房间里知道了,就叫她们不要进来,不让她们见面。

  赞道:“戒律中也允许为女人说法,但要庄重不可嘻笑、不让对方见到师父的牙齿;也不可以多说话。而道大师绝不为女人说法,似乎太过严格。但是末法时期人心不古,戒律衰微,根本不必担心出家人不为女人说法,只怕他为女人说法而迷爱染著而已。像道老这种风格,大可做后来学人的借鉴。”

  唐朝始州香林寺惠主大师,始州永归县人,专心精研戒律,住在青林寺。有一天陵阳公到了益州,陵阳公一向对佛法没什么信仰,所以把百余只驴骡牵入寺中,安放在大殿、讲堂、僧寮等地方,寺内没有一个人敢违抗的。惠主大师从村子里回来后,看到这种肮脏杂乱的情形,马上进入房中,带着锡杖和三件袈裟(锡杖乃菩萨头陀十八物之一,上有四股十二环,表四谛十二因缘,比丘向人家乞食,至门口应振动锡杖上小环作声,使人警觉。三衣:①安陀会、五条衣;②郁多罗、七条衣;③僧伽黎、九条衣以上。衣上方块名福田,让人种福田又名福田衣,出家人三衣不离身)出来,叹声说道:“要死要活就决定在今天了!”说完举起锡杖打向驴骡,驴子、骡子被他打得昏倒在地,好像死掉一般。主大师手举起驴子、骡子丢到大坑里。地方县官知道这件事以后,大吃一惊,抓住主大师往陵阳公处申诉判罪。

  出乎意料的,陵阳公不但没责怪加罪,反而欢喜地说道:“承蒙律师这样开示,破了我的悭吝和贪欲心,我从这次的教训中获得莫大的利益。”于是送大师十斤沉香,十段绫绸。后来回到京城,还依大师受菩萨戒呢。

  唐朝京师普光寺慧满法师,雍州人,七岁出家,后来奉皇帝圣旨住持弘济寺。那时候,证果寺的尼姑在宫庭里出入毫无禁忌,并占据和尚寺作尼姑庵。满大师招集众人赶走她们,尼姑们就去东宫太子处告状,太子派遣詹事(掌管东宫事务的官名)杜正伦等人来解围。满大师坚持赶走尼师,众人害怕这样下去会触怒大官,受到灾殃,于是勉强放弃驱逐尼姑一事。大师接连叹息,不高兴了好几天,尼师后来拜谒大师,登门谢罪忏悔,大师仍然一直不理睬她们。

  唐朝明州大梅山法常法师,襄阳人,性情刚直敏锐。平素衲衣瓦钵,每日早晨吃一餐而已,终生不易。唐德宗贞元十二年,从天台山到梅山,梅山是汉朝仙人梅福隐居修行的地方。(昔梅子真初入山也,见多龙穴,神蛇每吐气成楼阁,云雨晦冥,边有石库,内贮仙药神仙经籍。)大师常寄宿在梅福住过的房子里,有一天梦见神人告诉他说:“您不是普通人,这石库中有仙书(记着既往将来之事),您看了可以为人王帝主,就算不做皇帝,也可做皇帝的国师。”

  常大师说:“这不是我所向往的,以前齐朝僧稠大师在怀州西王屋山修禅,听见两只猛虎交斗,咆啸震山,于是用锡杖把它们隔开,化解两虎之斗,两虎各自散去后,一时忽然有仙经两卷出现在床上,稠大师说:‘我本来修习佛道,岂是欲求长生的人呢?’说完仙经就消失了。我也是唯以追求不生不灭、无上无余的涅槃为最乐啊!”神人听了非常佩服赞叹。

  唐朝洛京广爱寺从谏法师,南阳人,壮年时出家,不久顿悟真空妙有的真理。唐武宗会昌五年,毁天下佛寺,僧尼并勒还俗,佛法大受摧残排斥,大师逃到皇甫枚的温泉别墅隐居。唐宣宗大中初年恢复佛教,于是再回到洛阳(洛邑即洛阳之别称)昔日住的地方。他俗家的儿子从广陵来看他,和他在寺门口相遇,已认不得他了,问说:“从谏大师在哪里?”谏大师明知是他儿子,却不承认,手指向东南方那边,他的儿子就往东南方去找了,谏大师于是关起门来不再出去。这样忍痛割爱,不和亲生儿子见面,这种功夫不是普通人做得到的。

  唐朝京师大总持寺智实法师,居住在洛阳(分洛上,洛下)时,唐太宗临幸(皇帝所到叫临幸)洛阳,因迷于道教方术,道教得宠,下诏命令道士的名位及斋供行立应列在僧侣前面。洛邑的僧人陈述谏言,当事官不采纳。实大师见皇帝驾临,随即上表陈奏,大大地申论这种举措的过失。皇帝命令宰相岑文本,作书指责大师,大师择善固执不受皇帝的诏令。皇帝大怒,在朝堂中处罚大师,命人以杖打他,剥掉他的僧衣,给他穿老百姓的衣服,并流放到岭南地方。有人讥笑大师不自量力,不知进退,大师说:“我本来就知道无法转变先道后僧的局势,然而我之所以据理力争的目的,是要后世人知道大唐时代,还有一个择善固执、威武不屈的和尚罢了。”听到这些话的人,都赞叹佩服不已。

  宋朝汴京(即今河南开封)法云寺善本禅师,姓董,是汉朝宰相董仲舒的后代。博学群书,依止慧林寺圆照宗本禅师剃度出家。

  宋哲宗时,住持法云寺,帝赐号大通禅师。平日无论作息,端正严肃,目不斜视,领众三十年,从未随便谈笑。凡是所到之处,见有佛菩萨立像在堂,绝不敢坐下;蔬菜水果以鱼肉为其名的,素食料理以荤名的,就不吃了。大师防心离过失的功夫,就是这般严谨。

  宋徽宗大观三年十二月甲子日,突然对左右从人说:“我只剩三天了。”三日后果然就示寂了。世人称圆照宗本大师叫大本,善本禅师叫小本云云。

  赞道:“防心离过的功夫到这样,古人认为是圣贤,今人认为是迂腐孤僻,实在可悲!”

  宋朝庐山圆通寺居讷禅师,常常入定,法相特别。初夜时,两手交叉自在湛然;到中夜,交拱的两手渐渐升高到胸口,侍者每每看到大师两手升至胸口,就知道鸡要初鸣了。求法之人应该如此专心一致,浑然忘我。

  宋朝光孝安禅师,住持清泰寺。有一天入定,在定中看到两个僧人倚着栏杆交谈,开始有天神拥护保卫,并恭听他们的谈论,不久天神离开了,顷刻间却又听到恶鬼在旁不屑地谩骂他们,扫除他们走过的脚印。出定之后追究结果,原来他们两位起先讨论佛法,所以天神护卫倾听,接着叙旧家常,最后谈到财物供养的事,恶鬼闻之亦不屑地唾骂。安禅师于是终身不再谈世俗琐事。

  赞道:“古人为生死大事行脚参访,才一碰到堪为师友的,便急急忙忙谈论讨教此一大事,哪有时间讨论其它的琐事呢?现代的人整天谈些拉拉杂杂、没用的话,要找像这两位僧人一样的都很难得了。想想鬼神无时无刻都在我们旁边,他们又作什么表示呢?啊!实在可怕!”

  世俗谚语:人不宜见到出家人的过错,看到或说出会有罪。但是孔夫子是圣人,他还庆幸别人知道他的过错,指责他。子路是个贤人,也喜欢听到别人讲他的过失,为何出家人怕人知道自己的过错,而不想听呢?须知不要光看出家人过错的一面,这是对在家人说的啊,不是对出家人说的,出家人却仗恃着这句话胡作非为而毫无忌惮。那么这句话就成了在家人的良药,出家人的毒药了,真可悲啊!

  古人所谓“门庭高峻”的意思,就像维摩诘居士示疾,佛令诸阿罗汉去问候,众阿罗汉各述理由,讲他们没资格去问候维摩诘居士。文殊菩萨也说:“这位大德很难应付。”像这样叫门庭高峻。后来禅宗诸大宗师,在学人问道参访时,或用棒打;或大喝出声;或竖一指;或张弓来要用箭射人;或垂示一句话,一则口语,好像木札作的羹,无法吃出味道,又像太阿宝剑,不可触摸(剑利,摸则出血),又如水中的月亮,不能抓拿,如不是参学久了,功夫深的,不敢登门求教,像这样就是所谓的“门庭高峻”。其实宗师平实接人,绝不故作高峻严厉的,是学人打由心底高山仰止,油然生敬畏的。岂是故意摆高架子使威风,厉色大声,表现出一幅严格威怒的外貌,就是“门庭高峻”吗?

  儒家的学问,以六经(书、诗、易、礼、乐、春秋)、《论语》、《孟子》等书为范本,而把老庄的学问乃至佛教经典都禁止、搁置不学,这是因为术业有专攻,是正当的道理,不足为怪。作为出家僧人也是一样的,应业有所专,方期有成。但现在有许多和尚不读佛经而读儒家的书,读儒书未尝不可,又甚至读老子庄子,稍聪明精巧的人,又加以注解写疏。还不够又学作诗、作文章、学书法、学书信……这些杂学,都足以障道,古来祖师有博通儒家老庄,甚至诗词字书者,用以度众,那是他的生死已有把握,佛学已届精深,不妨游戏三昧,以广化缘。目今人生死未了,而务外学,是象征佛法的衰微,实在无可救药啊!

  僧人又有做地理师的,做卜筮占卦相命师的,做看风水地理师的,做医药师的,做妇女科医药师的,做符水炉火烧铅炼汞师的……末法时期,弊端实在太多了。或有人说:“百丈怀海大师令司马头陀选择一个可以作五百僧人修行的道场,而找到了沩山道场。这是地理师的功劳啊!接着又选择沩山道场的主持,而得到大佑禅师这个不可多得的僧材,这是相士的功劳啊!那么这又怎么说呢?”唉,这是古圣贤为传扬佛法,普利群生而随顺的大机缘和方便啊!不是一般凡夫俗人所能了解和测度的,何况百丈禅师、司马头陀这两人是何等人物?岂是现今相士、地理师等可以比拟的呢!

  或许有人会说所谓“僧”就是“六和敬”的意思(一、戒和同修 二、见和同解 三、利和同均 四、身和同住 五、口和无诤 六、意和同悦),而且僧人要修忍辱,逆来顺受,应该不能有“严”字。这就不明白我所谓“严”的意义了。我所谓“严”,不是严厉的“严”,而是严正的“严”啊!用严正之行来收摄身心,则心地就可端正了,用严正之行秉持正法,则法门道风可以树立。如果表现奇异特别的行止来求名誉,逞示凶恶暴戾来显威风的,和这里所谓严正,实在是有天地之别,出家僧人不可不详加辨别啊!

  晋朝长安五级寺道安法师,十二岁就出家了,天生聪敏,外貌却很丑,因此不为师父所器重,叫他做工种田,这样做了三年,执勤辛劳,从没表现半点抱怨的形色。几年后,才去见师父要求授经典。师父给他一部五千字的《辨意经》,安大师带着这本经去种田,休息时就读经,傍晚归来,再要求师父授其他经典,师父说:“昨天给你的经还没读完,怎么又来请呢?”他回答说:“那部经我已经会背诵了。”师父感到惊异,但仍然不太相信,再给他一部《成具光明经》,这部经将近一万字。安大师仍抱着经去种田,黄昏回来还经,师父叫他背诵,背得一字不差,这时师父才大大惊奇赞叹!

  赞道:“安大师的天才,就像祭拜圣贤或祖宗的宫庙里的宝玉一样,而叫他去耕田,他仍辛劳不怨。现代的弟子们,稍具一点小才能,对他稍不客气就要离开了,何况叫他去种田服劳役?又何况长久地种田服劳役呢?想到这里,我不禁叹息不已!”

  晋朝荆州长沙寺法遇法师,拜道安法师为师,后来住持江陵长沙寺,讲演诸经,从他学佛的有四百多人。

  有一天,寺内的一位僧人偷喝了酒,遇大师加以处罚,但没把他赶出山门。道安大师在远方听到这件事,就用竹筒装一枝笞杖,封包起来,寄给遇大师。

  遇大师开封见到荆杖,就说:“这是由于那个饮酒僧的事而来的,我的教诲和领导能力不够,致使在远方的师父担忧,而赐给我这枝笞杖啊!”于是打楗椎把众人召集来,将安大师寄来的筒杖放在前面,燃香致敬;自己伏在地上,命执刑的维那师拿荆杖打自己三下,掉着眼泪自己责备自己。这么一来,那地方的僧俗没有不赞叹佩服的,因为这件事而激发精进的人也很多。

  赞言:“唉!假使现代的人打开师父的封包竹筒,一看是笞杖,不打碎竹筒,折断荆杖,谩骂出声的,恐怕很少了,像这种圣人师父,贤人弟子,虽时过千年至今,我仍然为这两位大师作不可多得之叹!”

  晋朝于替青山竺法旷法师,下邳人,早年痛失双亲,侍奉继母很孝顺,且孝顺出了名。

  后来出家,拜昙印法师为师。有一次,印法师病得很重很危险,旷大师于是七天七夜,虔诚礼佛拜忏,回向师父祈求平安。到了第七天,忽然看见五色光明照进印大师的房间,印大师觉得好像有人用手抚动自己的身子,于是病就好了。

  魏朝邺中神光(慧可)大师,学问义解当世第一。

  达磨大师从印度来,神光大师到少室峰去,要拜他为师。达磨大师面壁坐着,却不和他说话。有一天晚上下大雪,神光大师站在庭院台阶上站到天亮。雪都积高到超过了膝盖,达磨大师回头来问道:“站在雪中那么久,想要求什么事?”神光大师泪下道:“但祈求和尚慈悲,开演如甘露的法门,广度众生。”

  达磨大师说:“诸佛成佛的无上妙法,累劫长远地精进勤修,难做的能做到,难忍耐的能忍耐,这样地修行,尚且不能证得,你今天这样掉以轻心,一下子就想要得到佛法的真谛,那简直是做梦,徒劳无益啊。”神光大师听了这个教诲,为了表示自己不畏艰难求法的决心,马上用刀切断左手臂,放在达磨祖师的面前。

  达磨大师说:“诸佛求道时都为佛法忘形躯,你今天切断手臂,也算可以求法了。”

  神光大师说:“我的心未能安顿,求师父给我安心。”

  达磨大师说:“你拿心来,我为你安。”

  神光大师说:“我就是一直找不到心啊!”

  达磨大师说:“那么我已替你安完心了。”于是传他禅门心法,成为中国禅宗的二祖。

  赞道:“二祖神光大师得授心法,乃是由于其心精诚已极,机缘已成熟了。有如磁石吸铁针,琥珀拾芥子,一拍即合,一点即通。不是一定要切断手臂啊!愚笨的人,想模仿神光大师,不知学其精神,光学拿刀断肢体。唉!如传法一定要断臂,那么历来诸祖师都体无完肤,各个残废;欲成佛必须要燃烧身子,那么先圣先贤没一个有命在。真断臂是要断烦恼臂;燃身是要燃无明身啊!祈望习禅的人要互相以此勉励!”

  唐朝襄州辩觉寺清江法师,早年就领悟人生世事如梦幻泡影,诸行无常的道理,拜昙一律师为师,亲近跟随昙一律师读经学法,一过目就了解,明眼者说:“这个僧人是佛门的千里马。”

  有一段时间,和师父昙一法师稍不投缘,于是离开师父去各地行脚参访,走遍每个讲经法会。后来自己责备自己说:“几乎走遍半个天下,参访无数法师,能比得上我师父昙一大师的,实在很少。”于是又回到昙一律师这里来。

  当着大众僧集会的时候,他万分惭愧的叩头请罪,宣称:“我清江今再回来亲近师父,希望师父慈悲再收我作徒弟。”

  当时昙一大师责骂他,不答应他回来,江大师泪下如雨,忏悔道歉说:“从前无知,后来明白了,恳求和尚慈悲许我重回座下,满弟子的愿。”再三的哀求,昙公怜悯他,于是恢复当初师徒关系。昙一大师圆寂后,江大师再到南阳拜谒慧忠国师,受到忠国师的器重,传授他心法要诀。

  赞道:“觉悟自己离开圣贤是错误之举,受到痛骂仍不退心,可以说是明智而又虔诚了,后来又受忠国师的器重和得授心法,也是因为他这样明智而虔诚!那些浅见薄信之辈,稍微对他不好,就要离开,一去不回头;稍微骂他几句,就一直怀恨在心,这样就算遇上高明的师父,又有什么用?好比平民幸运地碰到了皇帝,和他结交,而没得到一官半职的,多可惜啊!”

  唐朝长沙石霜山庆诸禅师,得潭州道吾宗智大师传心印,后来隐居在浏阳洞山,有浏阳古佛的尊称。很多学人依傍他修道,道吾大师将要圆寂时,非常器重庆诸大师,以他为自己正传的衣钵,离开众人去和庆诸大师住。庆诸大师把吾大师接到自己的正堂供养,走路时一定扶着他,坐着时必定侍候在旁边,极尽敬养的礼数。

  唐朝招贤会通禅师,年少时作唐德宗的六宫大使(宫廷王室的联络官),但无意于功名富贵,拜谒鸟窠道林禅师,求剃度出家,禅师不收,苦苦哀求,终于为他剃度,收为弟子。服侍禅师,随从左右,殷勤不变,经过一十六年,没得到禅师的开示。于是有一天跟禅师讲,要离开禅师,窠禅师问他,要到哪儿去?

  他说:“想到各地方参学佛法去。”

  窠大师说:“佛法我这里也有一点点。”于是拈起衣服的布毛吹了一吹,通法师忽然大彻大悟。因于布毛下开悟,所以人称布毛侍者。

  赞道:“人人只见通禅师于布毛下开悟,而不知道禅师先前一十六年精勤不懈,研习佛法,及日常受鸟窠禅师无形中的熏陶,已到了弦满弓张,一触即发的境界,如没有多年辛勤的功夫,哪有今日的开悟?遇上明师的人,希望不要操之过急啊!”

  宋朝南岳石头庵怀志禅师,金华人,年青时学讲经。由于一位参禅者的激发,放弃讲经,四方参禅,后来到了洞山道场(曹洞宗道场,渊于洞山良价祖师),得真净文(隆兴府宝峰克文云庵真净禅师)禅师的开示而悟道,跟随真净文禅师很久。有一天他要离开文禅师的时候,文禅师告诉他:“你的禅学虽然高超脱俗,大有悟地,但是你度众的因缘不好,勉强化度只是引致毁谤,反而造业。”志禅师领命拜别,牢记在心。

  到了袁州,州里的人请他住持扬岐寺,因受人阻碍而作罢。后来游历湖南湘江一带,潭州牧请师住持上封寺或北禅寺,大师都拒绝了。就住在衡山的一个茅棚二十多年。有一首偈子道:

  “万机休罢付痴憨,踪迹时容野鹿参。不脱麻衣拳作枕,几生梦在绿萝庵。”意思是,万事看破,万缘放下,我与世无争,装成一付痴呆憨直的样子。我遨游在山林中,偶而和野鹿一起玩,麻衣也不脱,拿拳头当枕头,曲肱而眠,无量劫来沦于生死的我,有几生几世像今生一样,在苍郁山林中的茅棚度过呢?

  大师晚年参拜龙安照禅师,照禅师安排他住在寺里的“安乐宫”。大师就住在那里,一直到圆寂。

  赞道:“人人都爱出名啊,能遵守师父的遗命,拒绝各方面聘请的,实在难找啊!现代的人追名求利,抛弃礼义而不顾,人家不迎请,自己跑去的很多啊,哪里还记得师父的训示呢?”

  宋朝清素禅师,得潭州石霜楚圆慈明禅师传法后,隐居于群众中,兜率悦禅师当时也在一起;有一天晚上,大家夜里碰面谈话,问起来才知道素大师曾是慈明禅师的侍者,大吃一惊。隔天整肃仪容去拜谒素大师。以后常常去请教素大师,经过好几次的开示和启发,悦公终于大悟。

  但素大师警戒悦公说:“我因为福报浅薄,先师告诉我不许传法度众,今天我怜惜你诚意赤心,忘了先师的告诫,希望你以后不要再传我的法啊!”这样素大师终身隐居埋名,几乎没有人知道他是一个开悟了的大德。

  元朝北京庆寿海云印简禅师,山西宁远人,八岁就拜中观沼禅师为师。十八岁的时候,元兵攻下宁远城,众人都逃难去了,简师仍旧服侍中观禅师,毫无逃意,观大师对他说:“我年纪大了,没什么作为了,你正年青有为,何必留在这里和我这老朽同归于尽呢?你自已逃命去吧!”

  印简师哭泣着说:“因果丝毫不爽,生死有命,我怎么可以离开师父,苟且偷生呢?”

  明日宁远城被攻破投降了,元兵统帅史公天泽问简师说:“你是什么人?”

  简师回答:“出家人。”

  史又问:“你吃肉吗?”

  简师回答:“什么肉?”

  史道:“人肉。”

  简师答:“虎豹这般凶狠的畜生尚且不会吃同类的肉,何况人呢?”史听了很赞赏,因此释放了他。

  吴县泗洲寺有一位法号叫“性空”的比丘,离开经忏的道场,到尧封山闭关。曾经寄给我他所发的誓愿文,及禀告十方等等的话,我很嘉许赞叹他的宏愿。但不久他却着了魔,疯癫发狂而死。我对他非常的哀悼惋惜,追究原因,是由于初发信心时,有信心没智慧的缘故啊!古人心地还没有开悟之前,不怕千里路远,参师访道,离开一个丛林,再进入一个道场,乃至穷遍天下的去参访,没有一时一刻休息荒怠。直到心地明白后,才于水边林下隐居,以长保明心见性的功夫。哪能像他这样,好不容易出家修行,才脱离了五蕴炽盛如火宅的世俗,便盲目地闭入死关,自绝慧命?因为自己的过失在哪里还不明白,心地的疑惑还没分辨清楚,所以会弄巧反拙,要求进步反而堕落了,还有什么好奇怪的呢?有很多初发心的修行人,在深山搭茅棚,独自一个人住着修道,自以为清高了不起,虽然不一定会着魔发癫,但也因而不能知过,不得辨疑,大大不利修行啊,明眼者想想看。

  佛在世时有六个比丘,名叫阐陀、迦留陀夷、文达多、摩醯沙达多、马师、满宿等。结党捣蛋,多作不合威仪不如法的事,因此常被佛责骂,被诸大弟子看不起。但是古来所谓的佛在世时的六群比丘,犹胜于佛灭度后的马鸣、龙树诸菩萨啊!唉!孔夫子曾经指责子路好勇粗鲁,冉求苛政虐民,说樊须是小人,然而如用子路与冉求为官治政,虽然比起当时孔夫子所称赞的人有所不如,但在今日,则是卓越而举世稀有的、贤能的太守或县令,了不起的宰相啊!后来的名相如萧何、曹参、龚胜、黄霸、房玄龄、杜如晦、姚崇、宋璟、韩琦、范仲淹、富弼、欧阳修等人也未必能比得上啊!如是六群比丘殊胜后人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?所以佛在《大方等大集经·月藏分阎浮提品》内说:“于我灭后五百年中,诸比丘等,犹于我法解脱坚固,次五百年我之正法禅定三昧得住坚固,次五百年读诵多闻得住坚固,次五百年于我法中多造塔寺得住坚固,次五百年于我法中斗诤言颂白法隐没损减坚固。”距佛愈久而道愈浅薄,愈末法修行愈不如。《淮南子·坠形章》也说:“羽嘉生飞龙,飞龙生凤凰,凤凰生鸾鸟,鸾鸟生庶鸟,凡羽者生于庶鸟。”这不也表示一代不如一代吗?说的实在有理啊!怎能不因之哀叹三声呢!虽然如此,但孟子说:“豪杰之士,虽然生来没有文王明君的重用,仍可自己创造出一番事业来。”如果这句话没错,那么是众生的大幸万幸啊!我每天这样盼望着。

  古时候做徒弟的人,师父死了后,信仰更坚定,更不违师训,信受奉行。今日做弟子的,师父还没死,信仰就动摇改变了,这是什么原因呢?实在是由于当初出家,并不是真正想依止正知见的师父来了脱生死的,而是一时兴起,偶然巧合地拜师而已。所以看有名利可图就离开师父了、或者遇到坏朋友迷惑引诱就离开师父了、或者做错了事,被师父教训而愤恨,就另投他方了、甚至有的好的不跟,反而跟上坏的恶知识,好像从乔木迁到幽谷一样,愈走下坡。《孟子·滕文公》记载:当时大学者陈良的弟子陈相,死了师父后却跟南蛮的许行学种田;还有灵业法师抛弃学佛去做道士求长生;甚至像太阳禅师的侍者(叫平侍者),把师父的遗体从塔里挖出来毁尸破脑,自以为高明潇洒的也有啊!师道沦亡,呜呼哀哉!

  佛在世时,弟子大目犍连侍奉母亲极其孝顺,母亲死后就出家,精进地修行,后来证阿罗汉果,获得六神通(天眼、天耳、宿命、神足、他心、漏尽通),以神通见到母亲死后生饿鬼道中,饿渴无食,目连拿着饭菜要去给她吃,哪知道饭菜到口边就化为猛火。神通毕竟是无法转变业力,目犍连痛哭回去,把这件事告诉释迦佛。佛说:“你的母亲生前罪业深重,不是你一个人可以改变她的业报的,一定要藉十方出家众的威神功德力才有办法。你应该在七月十五日——这一天是僧众结夏安居圆满、解夏的一天。这天每个人都任由他人检举自己的过失,以便忏悔及改进。三个月结夏下来,纵不禅定解脱,断惑证果,仍可灭罪增福,佛当然欣慰,所以这一天叫佛欢喜日,又叫僧自恣日——你为你的母亲设盂兰盆(此云救倒悬盆。此盆盛装供佛僧食物及用品以救亲魂沉暗道,载饥且渴,命似倒悬也)斋会,供养佛僧,才能救拔你的母亲啊。”

  目连于是依照佛所教的方法敬设斋会。他的母亲就在那天脱离饿鬼道,而且转增福报,生于天上享受福乐。也因此盂兰盆胜会,得以流传万世。

  赞语:“父母生前孝养他们,死后以礼埋葬他们,这是小孝;在生时让父母欢乐,父母死后能让父母的大名流芳于世,这是大孝;在生时能引导父母信佛,死后能超度他们的魂灵,这才是大孝中的大孝啊!目犍连这样,当得起大孝中的大孝了。”

  南朝齐朝邺下道纪法师,修习成实宗,著有《金藏论》七卷。在邺城东郊讲经,每次去讲经都挑着他的母亲和经书佛像等等。告诉人家说:“我要亲自供养母亲,因为这个供养功德和供养登地菩萨一样。”他母亲的衣服、饮食、大小便都亲自为母料理,从不麻烦他人。有人要帮他忙,就拒绝说:“这是我的母亲,不是您的母亲啊;我们人的肢体,只不过是四大的假合,因为它才有许多累赘和痛苦,我也不例外。有身体就有痛苦,就让我来辛苦吧,何必劳动别人呢?”当时无论在家出家人,听了大都受到感化。

  南北朝梁朝杨都光宅寺法云法师,阳羡(江苏宜兴县)人,七岁出家,拜庄严寺宝亮法师为师,长得英俊清秀,才华出众。曾在妙音寺开讲《法华经》和《维摩诘经》,很多学人从四方聚集来听。云法师性至孝,服侍父母很殷勤。有一天母亲逝世了,悲哀过度,好几天没吃东西,瘦得不成人形。

  旻法师告诉他:“圣人制订礼节规矩,贤能的人要压低理想去迁就合礼,才能德行一般的人就要向上追进了。(跂同企,企望的意思。)儒家尚且有哀伤不得致命的规定(礼记丧服四制:‘毁不灭性,不以死伤生也。’),何况佛有至理名言说‘欲报生恩,近则时奉颜仪,远则启发菩提以导神识。’意思是,要报父母生养的大恩,浅近的就要竭力侍奉,博得父母的欢欣,长远的更要启发他们发菩提心,把他们的神识引入正法。所以你应该从长远的方面去着想,使她得以超度,怎能像一般世俗浅见之辈一样,一味地悲哀绝食呢?”云法师听了这些话后,才节制哀痛,稍微吃点稀饭。

  赞道:“曾子死了母亲,七天都不吃东西,也不喝水,像云法师死了母亲,守丧绝食,曾子也比不上啊!有人说:‘佛教徒都不顾自己的父母’,这句话能算对吗?”

  隋朝吴郡虎丘山智聚法师,住持苏州虎丘山东山寺,陈后主至德三年,遭母丧,悲哀痛哭不已,几乎哀伤致死。后来常住在东山精舍,善于讲经说法,经常开讲而不休息,一时佛法大盛。

  隋朝东都内慧日道场敬脱法师,汲郡人,年少就出家,因孝顺父母,清素正直出了名。他去听讲经,常挑了担子,把母亲放一头,经书纸笔放另一头。吃饭的时候,安置母亲坐在树下,自己进入村内乞食出来给母亲吃。

  唐朝京师弘福寺慧斌法师,兖州人,父亲名朗,在朝为官,年纪很老快一百岁了。斌法师敬爱其父,觉得没什么好报答父亲的恩德,只好在汶水南面,都城大通道交会处,凿建一口井,供四方人使用,用此功德回向以报答父恩,并且立碑作纪念,碑文是:“殷忧暮景,见子无期。百年几日,对此长悲”,意思是,我深深担忧您老人家垂暮之年,可能再没和我这做儿子的相见之日了,人生百年,瞬眼即过,对着这口井不禁要对世事无常、岁月无情感到无限的悲哀。

  唐朝京师大安国寺子邻法师,父亲姓范,母亲姓王,他的母亲不信三宝,不让子邻师出家,邻师逃离家,到东都依止广爱寺庆修律师出家。有一天忽然怀念双亲,乃回俗家探亲。这时他的父亲已两眼失明,母亲已逝世三年了。于是到东岳大帝庙,铺设坐具,诵《法华经》,发誓要见岳帝,求知母亲死后生到何方。那一天晚上,梦见岳帝告诉他说:“您母亲死后堕落地狱,现在受各种苦楚。”邻大师悲哭请求岳帝告诉他免除母难的方法。岳帝说:“您可到鄮山阿育王寺,礼拜佛陀舍利塔,大概可以拯救她。”邻法师于是到鄮山育王塔,哀泣礼拜,拜到四万拜,忽然有呼叫邻法师的声音,抬头仰望空中,看见母亲向他谢道:“承蒙你礼佛陀舍利塔的功德力,我得以往生忉利天了。”说完就不见了。

  赞道:“目犍连孝心感动佛陀,教他于七月十五日佛欢喜日供僧救母;子邻法师孝心感动神明,教他礼塔以救母。至孝通于神明,能不相信吗?”

  唐朝福州玄沙院师备宗一禅师,姓谢,他的父亲以捕鱼为生,不幸掉到水里淹死了,备法师因此出家,想用佛法来报答父亲养育的恩德。出家后修行极其清苦,一双草鞋,一件粗布僧衣,吃的东西仅够维持生命,而且和福州雪峰广福院义存禅师做了朋友。峰禅师因为他的苦行,称他为头陀。

  有一天他带着行李出山,想到各处行脚参访,走不多远忽然擦伤了脚,流出鲜血而豁然大悟,于是不下山,依止雪峰禅师请示切磋心法。峰禅师曾说:“备头陀是乘愿再来度化众生的菩萨啊!”后来有一天晚上忽然梦见父亲来致谢说:“因你出家修苦行,明心见性的功德的拔荐,我已得生天,所以来通报你这个好消息。”

  唐朝杭州径山鉴宗法师,湖州长城人,姓钱氏。父亲钱晟生病,宗法师割自己的腿股肉煮给他吃,骗说是其它畜生的肉,父亲的病因此好了,于是请求父亲让他出家。后来去拜谒盐官悟宗禅师,随大众参学请示,顿悟本来面目。唐懿宗咸通年间,住在天目山东峰径山,人称径山第二祖。

  唐朝睦州龙兴寺陈尊宿(尊宿者,受比丘戒四十夏以上,尊称为尊宿),死后追封号道明法师。起先宿法师行脚各处参访,在黄蘖禅师处参学印证,了明心地。后住持观音禅院,常住有百余人,后不再领众,入开元寺一个房子里,做蒲草鞋,摆在路旁卖,所得奉养母亲,人称为“陈蒲鞋”。

  后周洛京福光寺道丕法师,长安贵胄里(皆贵族后裔所住地区)人,是唐朝皇族的宗亲。七岁出家,十九岁逢二太子(唐太宗)杀建成太子及三太子元吉,迁都洛阳,旧都长安兵乱焚毁荡尽,丕大师无家可归,于是背着母亲逃入华山,住在山洞里。当时米价高涨,丕法师自己不吃米谷类(胎息辟谷),只是乞食来供养母亲,母亲问他:“你吃过了没有?”他恐怕母亲担心,就说“已吃过了。”

  有一天母亲对他说:“你父亲在霍山之役战死沙场,尸骨暴露在荒野,风霜夜露,能否想办法去捡回来埋葬呢?”丕法师于是到霍山,收集所有的白骨作一堆,对它们日夜诵经,并发愿说:“古人精诚所感,滴血认骨,(古代相传,至亲之血,共滴水中则相凝合,滴死者骨则渗入,否则不然。如六朝孙法宗寻求父骨,即用此法。)但愿群骨中有转动的,就是我父亲的遗骨。”说罢,眼睛一直注视着骨骸。几天后,有枯骨从骨堆中跳出来,摇晃很久,丕法师万分哀痛地抱住它,捧回去见母亲。那天晚上,他的母亲也梦到丈夫回来,隔天早上丕大师就带着灵骨回来了。大家都认为是至孝感动鬼神才能如此。后来应皇帝诏令去朝廷讲经论道,常居首席法师之位。无论在朝为官的,或是在野的百姓都归依敬重他。

  赞曰:“自己不吃饭,让母亲得以吃饱,虔诚诵经而获得父亲的骸骨,可以说是大孝了。连在世及去世的父母都能兼顾尽孝,而他的孝行可算是古今少有啊。唉!实在是一个奇人!”

  宋朝真定府洪济宗颐禅师,襄阳人。父亲很早就死了,母亲陈氏带着他投靠他舅舅家。少年时修儒家的学问,二十九岁拜长芦法秀圆通禅师(即东京法云寺法秀圆通禅师)剃度出家,后来参研佛理,了明心地。把母亲接到自己方丈室的东侧一室,劝母亲落发,除奉养饮食外,勉励母亲念佛,后来他母亲没生病安祥地往生。颐禅师还著有“劝孝文”流通世间,人称慈觉禅师。

  赞道:“颐公深信净土,不但自利,而且兼利他的母亲,如能真使母亲往生西方,比度母亲生天享乐更高明殊胜啊!出家人想要报亲恩,不可不知道这件事。”

  我写了一本书叫《正讹集》,里面有提到这反拜的“反”是“还”的意思。在家父母不受出家子拜而还其礼,不是反而先拜他儿子啊!有一僧愤怒不平地说:“《法华经》说:大通智胜如来成佛后,他父亲转轮圣王向他顶礼。这是在家父母反拜出家子的例子,佛已有明显的训示,所以记载在经典后段。”我对他合掌说道:“您老人家名号叫什么如来?”这位僧忙说不敢当。我又问:“您既然还不是如来,那么快成正等正觉,近于成佛了吧!”他又连忙说不敢不敢,我说:“既然不敢,且等您快成正觉,更端坐十劫(大通智胜佛,十劫坐道场,佛法不现前,不得成佛道),实实在在成了和大通如来相同的果位,才来接受父母的礼拜还不迟,且大通智胜佛,受拜时身涌虚空,就大有不受拜的意思了。您现在是僧,不是佛啊!佛立法是为僧而立的,不是为佛而立的。而且世俗的人毁谤佛教徒无父无君,我正担忧这件事,怕引起世人误会更厉害而加以辨正,以免世人毁谤佛教,祈望佛法能常久住世,您怎能不怕造口业,甘心作佛门的, 罪人呢?您这样正是‘狮子身中虫,自食狮子肉。’可悲啊!”

  世人指责出家人不孝父母,却不知道佛教徒的孝顺比一般人有过之而无不及。有许多高僧传、圣贤录等都记载着孝亲的行为,历史上有许多事实的证明啊!今时仍有人痛恨厌恶出家人,像厌恶毒蛇毒蝎一样,这是出家人自己造成的啊!造成这个罪过的原因有三:安享十方的供养,而从不想到自己父母的饥寒,这是第一项;舒适地坐着车船,而让双亲像工人仆役一样地拉车牵马绳,这是第二件;截断亲情出了家,却认其他男女做父母的,这是第三件。希望世人不要因为这三种不肖的出家人,就以偏概全地来指责所有的僧尼。

  三国末叶魏吴国建邺建初寺康僧会法师,有一天吴王皓诏见他,问他说:“可否说一些佛法有关善恶报应的道理让我听听?”

  会法师回答说:“英明的君主用孝顺和慈悲来治理天下,则红色鸟飞翔(如《史记》载武王渡河,有火自上复下,至于王座,流为乌鸟,其色赤,其声魄),寿星出现(寿星,《诗经·尔雅》解作角亢二星宿,《史记·封禅书》寿星祠注言:寿星即南极老人星,见则天下理安),用仁爱和慈悲来教养万民,则地上涌出甘泉,甜美清凉,产出优良大品种的谷类。(周成王时,唐叔得禾,异亩同颖,归周公于东,周公旅天子之命作嘉禾。)为政善既然有瑞应,为恶亦一样有恶报。所以暗地里作恶,虽人不知,鬼神要杀你,作恶昭彰的,人们要杀你。《易经》称赞:‘积善之家必有余庆’,《诗经》上也褒扬君子求福要为善行正,不可走邪恶的路径。(《诗经·大雅》棫朴:‘莫莫葛藟,施于条枚,岂弟君子,求福不回。’)这些话虽然是周公、孔子等儒家圣人的格言,却也是佛教的明训。”

  皓说:“周公、孔子既已阐明了这个道理,何必再用佛教的理论呢?”

  会法师回答说:“周公孔子等儒圣,不想深入去分析这个问题,所以大略地训示一些;佛的教化不只是讲到表面上的问题,更推而过去未来,精辟微细,所以陈述详细而完备。圣人惟恐善法不多,陛下却嫌繁复,是何道理呢?”

  吴王皓听了,深表赞同。

  晋朝于替青山竺法旷法师。有一天简文帝下书,问候他日常起居安乐否?并请教天象出现妖星怎么办?请旷大师想办法。旷大师回信说:“齐景公行仁政,积阴德,本来出现的妖星就消失了。但愿陛下也勤修德政,来防止上天的谴责和降祸吧!贫衲一定竭尽心力为此消灾祈福。”于是和弟子们一齐至诚拜忏,不久妖星就消失了。

  晋朝邺中竺佛图澄大师,因后赵王石勒好杀,于是去到石勒那里。勒问他:“佛道有什么灵验的事吗?”

  澄大师知道石勒不大懂道理,对佛法没什么信仰,必须先显一些神通法术来打动他的心。于是拿一个钵装水,焚香念咒,不久钵中生出一株青莲花来,石勒于是信服。

  澄大师就趁势进谏说:“作国王的人,如力行仁政,德泽布于四海,则出现神龙、瑞凤、麒麟、灵龟四种灵物,表示吉祥昌隆的国运;若为政不仁,横行无道,则天上就出现慧星、孛星等妖星,显示天下灾乱将起,国运不祥。星象既然明显地示现,吉凶福祸随即而来,善得善报,恶得恶报,这是古往今来所常有的象征,天人明显的警告啊!”

  石勒听了非常高兴。很多要被杀死的人,因为这样而得免于死。

  赞道:“魏晋南北朝时代,很奇怪,出现了特别多的高僧大德和贤圣,不在太平之世而在乱世,这是什么原因呢?实在是因为世运危困,时局艰苦,人民贫穷,物质匮乏的时候,正需要菩萨运大悲心,救苦救难啊!这不就是所谓的‘药因救病出金瓶’吗?”

  南北朝时,高僧京师祗洹寺求那跋摩,是印度罽宾国的王族出家。南朝宋文帝元嘉八年,跋摩大师来到建邺,文帝请教大师:“寡人(帝自称)想持素并不于非时食,且禁杀生,但我身为一国之主,掌全国政治,种种拘限,无法满愿,不知怎么办才好?”

  跋摩大师回答:“帝王的修行法和平常百姓有所不同。小百姓身份贱,名份微,自是应该刻苦耐劳,勤俭修行。帝王拥有整个天下,掌管所有的百姓,只要说一句仁德的嘉言,官吏和百姓都会很欢欣;行一仁政,则人神都高兴而随顺。虽然用刑而不滥杀生命;虽有征役,而不剥榨人民的劳力,那么天下就风调雨顺,寒热适当,百谷茂长。这样的斋戒才是大斋戒,大功德啊!这种不杀生,可算受持不杀戒的极致啊!哪是单放弃吃半天的饭,保全一禽兽的生命,就算是大慈悲大功德了呢!”

  文帝拍案感叹着说:“世俗人对深远的佛理迷惑不清,无从信奉,大都是出家人拘泥于出世法而疏于入世的教化。像您所说的这些话,实在是一个开悟明达,解行通天人之际的高僧啊!”于是命令掌职的官吏供养摩大师,全国都礼敬供奉。

  赞道:“帝王所以不信佛法,不独是帝王本身的过错,实在也是讲论佛法的人不能完全阐述佛法的奥妙啊,像求那尊者谈佛法,道理正确而说法圆融委婉,言解善巧而不违背正理,才是真正融通佛法和世法而不相妨碍的人啊!就是古代贤良的谏议大夫,也不过如此。那些固执偏见而自谓秉持正道的世俗僧,他们不知道帝王不愿亲近出家人的原因,正是因为他们这种人啊!神龙的变化,不是蚯蚓可以知晓的,正是这个道理啊!”

  南朝齐正胜寺法愿大师,颍川人。齐高帝拜他为国师,尽弟子之礼。齐武帝(高帝之子)继位,也是对他极为礼敬供奉。

  有一天,太子文惠到寺里问候愿大师,请示愿大师说:“我用歌舞、奏乐来供养佛菩萨,其福德怎么样?”愿大师回答:“往昔菩萨用八万种歌舞音乐来供养佛,尚且不如以至诚清净心奉行佛法的功德,你今天吹竹管子(箫),打死牛皮(鼓),又算什么呢?”

  赞道:“好做佛事(如斋会、法会),而不明佛理,虽花费很多财力,只不过是种人天福的有漏(不究竟)因而已。愿这一席话,不仅觉醒世俗人的迷惑,而且成为后世出家人的忠言良药啊!”

  南朝齐邺西龙山云门寺僧稠大师,昌黎人,二十八岁时到钜鹿景明寺拜僧实法师为师,剃度出家。

  齐文宣帝下诏再三敦请稠大师赴建邺教化群生,大师谢绝不去,于是皇帝亲自造访大师,扶着大师迎入内宫。稠大师为文宣帝讲论三界(欲、色、无色界)本来空幻,国土亦因妄想而成(《楞严经》“因空立世界,想澄成国土”),世事无常,及申论四念处法(观身不净,观受是苦,观心无常,观法无我)。文帝听了恍然大悟,惊恐得汗如雨下。于是依大师受菩萨戒,永断酒肉,放掉打猎用的鹰鹞,废弃捕鱼的网罟及打猎的道具。下令禁止百姓屠杀生畜,每年正、五、九三个长斋月,每月的初八、十四、十五、廿三、廿九、三十等六斋日要百姓持斋戒(即八关斋戒,过午不食及不杀生、不偷盗、不妄语、不非梵行、不饮酒、不涂饰香鬘、不歌舞观听、不眠坐高广大床)。

  唐朝京师普光寺玄琬律师,弘农华阴人,贞观(唐太宗年号)初年,唐太宗因琬大师的戒律德行朝野都瞻仰,请他为皇太子和诸王子授菩萨戒。

  琬大师写信给太子说:“现在简略地列出佛经要点四项,希望您用心奉持。一是‘行慈’,要依照《大般涅槃经·梵行品》所述去做人处事,就可以摄受教养百姓,并救济穷苦。二是‘减杀’,皇太子的东宫平常吃饭,常宰杀烹煮很多生畜,殿下所需要的食物,要动用很多人力去营办采购,以至生畜丧命的原因,无不是由您而起,请您减少杀生,来求长寿吧!三是‘顺气’,所谓不杀生就是‘仁’,仁在人体代表肝,肝在五行属木,木在春阳之时茂生,殿下是太子,位在四象中的少阳(东宫称少阳),福居春月。所以请您在春季禁杀断肉食,以顺阳和之气。四是‘奉斋’,就是每年正、五、九三个月(此三月四天王巡视南瞻部洲),及每月六斋日(即每月初八、十四、十五、二十三、二十九、三十日,此日诸天众集会,称量世间善恶多少,见造善者拥护,见造恶者共嫌毁)持斋。为什么要这样呢?因为您当今能够享受大福报,都靠您过去世积功累德,修行得来的,如您今生再能修积德行,那就更完美,福报就更大了。”

  皇太子回答:“承蒙师父训示妙法四项,我会谨记在心,时时信受奉持,永远用这四个座右铭去警惕和做事,俾能得到上苍鬼神在冥冥中的保佑。”

  , 唐朝终南山智炬寺僧明赡大师,一向博学多闻,怀经世济民之才。唐太宗听到了他的名气,下诏书迎请他入皇宫,请教他问题。赡大师广泛地陈述为政的要领,藉机会说明佛门以慈悲救济为宗旨的道理。太宗听了很高兴,下令每年三个善月(正、五、九),每月六斋日,一律禁屠杀,自己出巡行幸所在地,都建立寺院。

  南朝宋灵昧寺昙宗法师,秣陵人,在灵昧寺出家, ,曾经有一次为宋武帝做天台六时菩萨五忏悔法(忏悔、劝请、随善、回向、发愿五项,昼夜六时修之),武帝笑着对宗大师说:“寡人有什么罪过,需要您替我拜忏?”

  , 宗大师回答, , :“昔时虞舜,算是大圣人了,尚且, 对禹说:‘予违汝, 弼’, ,意思是说,我违背了正道,您当以义理辅正我。(出《书经·虞书益稷》)商成汤、周武王也都说:‘万姓有过,, , 在予一人。’意思是说,百姓有什么罪过,都是我做君王一人的过失, 引, 起的。(, 出《商书·汤诘》、《周书·泰誓》)古代圣王引咎自责,对自己要求严格,对别人体谅,实在堪称世间的楷模啊!皇上和古代圣人一样贤明,行圣王之道更要谦虚,怎可和其他圣王不同,而说自己没有罪可忏悔呢?”宋武帝听了非常赞同。

  朝东京天宁芙蓉道楷禅师,沂水人,得悟心法后,极力宏扬曹洞宗的宗风。宋徽宗崇宁年间,皇帝下书令住持东京(又名汴京即今开封)净因寺。宋徽宗大观年中,迁到天宁寺,皇帝派遣使者赐大师紫衣(唐宋皇帝赐高僧以紫色僧衣),封号定照禅师。楷禅师上表推辞不接受。皇上又命令开封府尹李孝寿亲自去表明朝廷褒扬推崇的意思,然而楷大师仍坚持不接受。

  这样触怒了皇上,命执法官吏要办楷法师。执法官知道楷禅师一向忠诚,于是问他说:“长老看来形貌枯瘦憔悴,有病吗?”

  楷禅师回答:“没病。”

  官吏说:“您回答说有病,就有理由可以免去惩罚。”

  楷大师说:“我怎敢假装有病来免除罪罚呢?”

  官吏听了叹息不已,终于受罚,被贬到山东淄州。看到大师被流放的人莫不痛哭流涕,而楷大师神色自然,若无其事。到了淄州租房屋而住,学者更加亲近,人数也更多。事隔一年后,皇帝下令可自由到任何地方。于是建茅庵位于芙蓉湖(江苏武进县东,无锡县西北,今称芙蓉圩)上。

  赞道:“荣华功名降临己身而能辞却,是人人难以做到的;辞拒而受惩罚,受罚而不欺诳求免,可以说是难中之难了。忠良传记中,怎能没有这一则呢?所以记载下来做世上出家人的借鉴。”

  五代后晋南唐(南唐被宋太祖贬国号曰“江南”)李后主有一天召见金陵清凉院DA法眼文益禅师入内宫。当时牡丹花盛开着,后主求法眼禅师为牡丹作一首诗,大师于是颂咏出:

  “拥毳对芳丛,由来迥不同。发从今日白,花是去年红。艳异随朝露,馨香逐晚风。何需待零落,然后始知空?”意思是,穿着珍贵的毛衣,对着芬芳的花丛,这种富贵的景象和气氛,和一般人大大地不同。但是人生岁月无情,好景不常,头发从今天开始会渐渐的白了,花儿看来也会不如去年的艳红。牡丹花的美艳随伴着早晨的露珠,更加娇媚,但是朝露很快会随旭日而消失,花儿也日渐会枯萎;牡丹花的馨香随着晚风吹送,更加清香,但晚风渐去,花香也渐飘远。由此看来,何必要等到花谢凋零,才体会诸行无常,万法本空的道理呢?李后主慨然叹息,颇能领悟这诗里讽刺他奢华沉迷的意义。

  赞语:“细细地品味这首诗的意境,觉得字里行间,洋溢着忠心爱主的热忱,可惜李后主知道这个意思却没有实地奉行改过,最后仍免不了亡国,后悔自己在如梦的人生里贪着欢乐,不知觉醒。(李后主《浪淘沙》词,有‘梦里不知身是客,一饷贪欢。’之句)那些号称‘诗僧’的出家人,不务道业,从事品题风月,考究用字造句的优美与否,而对世道人心毫无帮助。和法眼禅师的诗比起来,不就是粪土和黄金相比,差得很远吗?”

  士君子处在乡野民间,就要担忧君主的一切;(范仲淹《岳阳楼记》“居庙堂之高,则忧其民;处江湖之远,则忧其君。”)出家人没官职,也没有谏言的责任而能如此尽忠,谁能说山林之下出世人中没有像君明臣良,臣子乐于效力,人君之德政兴起的美谈呢?(《书经·益稷篇》“股肱喜哉,元首起哉……元首明哉,股肱良哉。”)人类的伦理再没有比君王和父母更重要的了,所以我前篇列出出家人的孝行,后面接着列出出家人的忠心,来杜绝世俗人对佛教不忠于君主,不孝顺父母的毁谤。

  佛在世时,有一个比丘到珍珠店去乞食。

  当时珍珠师傅刚好在为国王穿珠链,比丘来乞食,他就把珍珠放着进去拿食物,可是珍珠没放牢,滚到地上去了,他家里养的一只鹅刚巧进来,把珍珠吃了。珠师拿食物出来供养比丘,发现珍珠不见了,认为是比丘偷拿的,比丘怕鹅被杀,所以既不承认,也不否认,任由珠师痛打,后来比丘被打到流血,那只鹅来舐血,珠师怒气未消,迁怒在鹅身上,把鹅也打死了。

  比丘不禁悲伤流泪,珠师奇怪,于是问他何以被打不哭,鹅死反而哭?比丘因鹅已死,才告诉他事情的经过,珠师听了大受感动,向他恭敬礼拜求忏悔。

  晋朝霍山僧群法师,清贫而守气节,在罗江县的霍山中搭一个茅棚住。山在海中,山上有一块直径数丈的大石头,石头上有清泉流出,清冷香甜。茅棚和大石中间隔一条深沟,上有独木桥,可以走过去汲水。后来有一只野鸭子,折了翅膀飞不起来,停栖在独木桥上。群大师要去打水,看见野鸭折翅停占了独木桥,拟用锡杖拨开它,但又怕它掉下山沟丧生,于是回来,不去汲水,因没喝水而死了。

  赞道:“为了保全动物的生命而不顾自己,再没有比这样更慈悲、更伟大的救济了。或者有人会说:‘为了保全鹅的生命,忍受挨打的痛苦,还算可以;像群法师牺牲了自己的生命,不是过份了吗?’唉!圣人看自己的身躯如臭皮囊,人生不过如梦幻泡影而已,如果对众生有利益,则将生命如鼻涕口水一般地丢弃不顾。如佛在因地修菩萨行时,以身饲虎,割肉喂鹰,都是舍己为人的心肠所使然啊!哪是执着贪恋这四大假合之身的凡夫所能明白的呢?!”

  南朝陈时,扬都兴皇寺法朗法师,徐州沛县人。跟大明寺宝志禅师学禅,对于戒律、论藏也很精通,名扬京城,听讲的人很多。他所得到的布施供养(檀是檀那、檀越或施主,儭是施主供养的钱),都用来造经像、塔寺,救济穷困危急的人。看到动物就买回来养着。所以鹅、鸭、鸡、狗等充满整个房子。当朗大师睡觉休息时,那些动物就鸦雀无声,而当朗大师探望它们时,都一齐鸣叫着,比鼓瑟吹笙还大声。这难道是对朗大师感恩激动所致吗?       

  隋朝相州演空寺灵裕法师,定州钜鹿人,十五岁时到赵郡应觉寺出家。博学多才,精通经藏和论藏,名闻海外。他在布施的时候,慈悲又恭敬。惠赠袈裟给其他和尚,数量超过千件;病苦来求医疗的,供给医药更是不计其数;只要得到好吃的东西,一定先供养大众僧;虽对牲畜,亦不呵斥吐唾它们;甚至在责问幼童,或申诫约束自己的徒弟时,都自称自己的姓名,称对方为“仁者”,苦口婆心,恳切告诫,听的人都会感动得流下泪来。

  隋朝国师天台山国清寺智者慧顗大师,住在临海一带的地方。每天看见老百姓捕鱼为谋生职业,鱼网相连四百多里,江中设捕鱼的竹墙,及溪里筑的捕鱼孔堰,大小不下六十余所。智者大师看了心中大是不忍,于是把自己所得的供养金,买海曲(今山东日照县西)地方作大放生池,并上表奏陈当时的陈后主。

  陈后主于是下令禁止在该地区捕鱼,为此事立石碑纪念,命国子祭酒(古最高学府叫国子学,北齐叫国子寺,隋改寺为学,炀帝又改学为监,祭酒是功高名著者官名)徐孝克作碑文,文辞悲怆凄凉,看到的人都哀伤感动而有所领悟。

  隋朝赵郡障洪山智舜法师,赵州人。有一次北游赞皇许亭山,便在这山上建茅棚住了下来。有一天一个猎人追雉(雉俗名野鸡),野雉飞入舜大师房内,舜大师苦苦相劝,求他放了一条生命,猎人不听,于是舜大师割下自己的耳朵给猎人,猎人看了大吃一惊,遂感悟自己的罪业,放弃弓箭、猎鹰等猎具,决定不再打猎。因此感动了几个村子的人,自动放弃打猎。舜大师每次看到贫困的人,都泪流满面,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他们取暖,把自己的粮食分给他们吃,这样无所不至地慈悲济世。

  赞道:“孟子说:‘至心诚意去做事,别人没有不被他感动的。’由舜老的德行,证实了这句话。”

  隋朝京师郊南逸僧普安法师,京兆泾阳人。北周武帝建昌三年灭佛教,令僧尼还俗,安法师躲到终南山的楩梓谷隐居,勤修苦行,不把身体形骸挂在心上,有时裸露着身子躺在草丛中,让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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