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密教思想与生活》之《密教存在之意义》
密教之所以能“存”“立”,必有其存立的意义与特质。要明白其存立意义与特质,须从其独特的立场来看。那么密教之特质或独自立场是什么呢?为明白此密教之特质或其独自立场,必需把密教与其他宗教或教法做比较。由此较去观其全貌,把握其反显处才能明白。恰如“入山不见山,出山可见山”一样。
密教在印度成立时,印度已有小乘佛教及大乘佛教之瑜伽唯识派与中观性空派。而此等学派演变到当时已形式化了。失去其本学派的精神。徒将“佛”理想化,只以完美无缺之圣人,投影于彼岸。但越理想化则吾人离佛越远,变成凡人成佛无期,只好望劫兴叹。结果若无积聚难行的苦行,经大啊僧祗劫之无限时间,便无法成佛。
如此之佛教变成理论化、形式化、理想化,而由实际生活游离失去其存在的意义。从独自立场反观佛教,若一直延用平凡的方法,恐无法在此生成佛。因此有八大宗王之称的龙猛菩萨睿智发现,以真言陀罗尼之不可思议力,必可直即成佛的方法。即由凡身而能速得实现佛之活动,此乃真言密教。
于《金刚顶五秘密经》说,当时印度所存在旧有之大小乘教统称为显教。此与真言密教比较对照:“于显教修行,须经三啊僧祗劫之久,然后得证无上菩提,其中发心者十进九退。”又《大日经》说:“于无量劫,勤求修诸苦行,不能证得,然行真言门道之诸菩萨,即于此生获得”。
依此看,印度之旧有佛教,将佛予以理想化,概念化,以经劫成佛为立场。而真言密教即将之予以现实化、实际化。而力说即身成佛,强调速疾顿证,当处即有其特质,有其独自之立场与存立之意义。
在中国,其情势不同,开元年间,善无畏三藏或金刚智三藏,传正纯密教于中国时,中国之天台宗及华严宗已成立。且力说龙女成佛与疾得成佛,虽非密教,但仍依理而说即身成佛之旨趣。当时,如果与印度一样,单有即身成佛的理趣,可能就没有密教独自立场的建立,亦无由显出其特质。然密教根本经《大日经》的译解者,善无畏三藏或一行阿舍黎等,仅是印度密教立场的传承。如云:“说法有四种,曰:三乘及秘密乘也。”此秘密乘是密教相对于含全三乘教的唯识、中观而说。把华、天两宗同看成是一乘教。
再加不空三藏说:“变化身佛,为地前菩萨及二乘凡夫说三乘教;自受用报身佛,为从心流出之无量菩萨众而说三密法门。”如斯从能说之佛身上,去阐明密教之特质。这仍未脱去“三乘教与密教”之四种说明的领域。而未说及密教与中国之华、天两教派之对比,真言密教的地位是如何?有如何特质?
始传此中国密教到日本之弘法大师,于大同元年十月由唐归朝。到筑紫,随即撰《请来录》,讲所请来之经卷及什么是密教,奏闻朝廷。大师依《金刚顶五秘密经》及不空之《表制集》而说:“显教谈及三大之远劫,而密教是十六大生可期。迟速胜劣、犹如神通与跛驴。”强调密教之立场,并与他教相比,力说密教之殊胜。依笔者的看法还是不出“三乘教与密教”之四种说法范围。
大师当时之日本佛像,已有俱舍、成实、法相、三论、律、华严等六宗林立于南都。在北岭亦有新开创的天台宗,各个大张门户互相争论。介在其间的大师,欲传此真言密教,若仍以“三乘教对密教”之教判法,是无法屈服华严及天台之一乘教学者,决不能树立密教之新教幢。
此时大师把华、天两一乘教并入,以显教中之声闻、缘觉二乘,及法相、三论之三乘教,为应化身佛所说。华严、天台之一乘教为他受用,报身佛所说。而真言密教,为自受用,智法身所说,亦即所谓“三身二教之教判”。这“三身二教之教判”的倡导,起于何时,已经难获知,至少于大师归国后九年,约弘仁六年就已经完成了体系与整备。弘仁六年四月一日“某记”中引用《楞伽经》,阐明真言密教之特质。强调报身、化身所说的一乘、三乘教法,都是随机方便,不明佛自证之境界,此境界仅限于法身佛所说之真言密教,才有言及。并举华严之《十地论》及天台的《摩诃止观》为证据,说显教之一乘教是以佛自证之果界为不可说的默视。
翌年五月,最澄(传教大师)以书邀请泰范,辩“法华一乘之优劣在何处”时候,大师代泰范予以驳斥:“法佛与应佛不无差别,况乎显密之教何无深浅。”而昂扬密教之独自立场,复历经种种试练,著有《辩显密二教论》,包容了华、天两一乘的显密二教判,大师之思想于此遂告大成。
此《辩显密二教论》的完成年代亦难确知。若依智山之运敝师所言:大师之《广付法传》之末的《法身说法章》中“要明法身说法之大义”之语,就是出于《辩显密二教论》。故此书之撰述约完成于弘仁十二年以前,因为《广付法传》中略述,大师之《略付法传》的撰述是在弘仁十二年九月。
为显明密教之特质,及宣扬密教之独自立场,大师之思想越趋圆熟通达。不管是二乘,三乘等佛教,甚至印度的婆罗门教,中国的儒教,道教,大师均以摄取检讨批判。对此,完全以全新的见地,体系化地去阐明真言密教之特质及所占去之地位者,即《十住心论》十卷与《秘藏宝錀》三卷。
《十住心论》与《秘藏宝錀》完成年代,难以考察,但依据《十住心论》中所云:“受天之恩诏,而述秘义”。《秘藏宝錀》中所说之“我今蒙诏撰十住“等语来看,都是应敕的御作,故仁和寺济暹僧都说,护命之《法相研神章》与玄睿之《三论大义章》都是奉淳和天皇之勒的造进书。由此推定,《十住心论》、《秘藏宝錀》二书,可能是天长七年大师五十七岁时所作,亦是大师思想最圆熟通达的作品。
总之,大师是以真言密教,为佛自证之体验世界如实之阐明。依此真言密教,才能体认全一之一切万物,互相地交涉关联,一刻一瞬地活现于无限的真我之妙姿。若人能依此真言密教,必能开秘密之慧眼,知见真我之妙姿,天地之真相。体会到宇宙间一切所有,悉是真我之内容。其一事一物,均以宇宙之一切为背景,一一皆活现于绝对的无限中。依各个独自立场表现其异相,共兰菊竞美,而无尽地庄严宇宙。
此无尽庄严真我之内容,如实知见与体验之处,才有真言密教之特质。同时,为导入此体验境地,时而现出五百由旬之化城;时而举杨柳之爱,以安抚无知小孩般,应机处变、方便说法,因而显现了二乘与三乘或一乘之显教。大师之《辩显密二教论》云:“所以化城息宾,杨叶爱儿,何能无尽庄严,得保恒沙之己有乎”。而予以喝破。
大师之后,禅、净土或日莲等各宗,及新兴宗教相继崛起,扩张自己立场之教线,虽以种种方便吸引民众,但都未能发挥至无尽庄严,与把握恒沙己有之妙境。真言密教却能予以发挥、体验、宣扬,因为这特质,将永远不失密教存在的意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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