破山海明的出家修学生涯(1615—1629)
破山十九岁出家,三十三岁开法嘉禾东塔广福禅寺,其间有漫漫十五年的求学生涯。在这漫长的修学历程中,破山排除一切困难,精勤不息,遍参诸方善知识,最终成为一代法门宗匠。现在将破山的出家修学历程介绍如下。
1、出家初期的修学因缘
破山在出家初期的修学历程中,大致分为三个时期,一是在大竹县姜家庵出家的数月,二是亲近邻水县慧然法师讲《楞严经》,三是到湖北黄梅的破头山参禅学教三年,以克期取证的方式获得证悟。
(1)出家姜家庵
十九岁的破山出家于大竹县姜家庵,礼大持律师为师。大持律师以年事已高而难以承担教化重任为由,让他跟随容光法师学习。在短短几个月后,大持长老竟然圆寂。因容光法师的见地及佛学修养均难以令破山满意,他只有离开出家的姜家庵,另觅师承。虽然在姜家庵只有短短几个月的出家经历,但破山对它久难忘怀,在他弘法利生阶段,曾经回到家乡大竹县,把姜家庵修葺一新,更名为佛恩寺,以报效大持律师的剃度恩情。为了纪念这位引导他走上修学佛法道路的大德,破山为大持多次扫墓,并开示道:
然祭扫者,何如世俗中,为臣当尽其忠,为子当尽其孝。则仁义道中,理不可无。吾教中亦有授受之源,灯灯相续,则师资之礼,亦复如是。(《破山语录》卷二)
以“为臣当尽其忠,为子当尽其孝”的仁义之道,尽师徒授受之礼。可见破山虽然在名份上称戒行精严的大持律师为“师翁”,但他始终是破山心中永恒的恩师。后来,受大持律师指派为师的容光法师舍戒还俗,更名胡贤所居士。破山在离开姜家庵十六年后,与胡贤所居士亦有书信相通:
不肖违座右,不觉十有六年矣。想法体毕竟轻利,山门中道众毕竟和合,老师爷道场毕竟弥固。是以怀瓣香回座右,以了先师爷得度之念。岁首,抵梁邑,闻吾师入厘,垂手融通二谛,但不知的有是否?顷值南亭兄到,详细言之,欲不肖回山,恐吾师亦不纳为弟子耳。故先以数字询上问安,意可为吾师耶?意可为吾护法耶?(《破山语录》卷十三)
容光法师虽然还俗,但在名义上他仍然是剃度恩师。胡居士也不忘旧缘,力劝破山重兴姜家庵,可见他虽入尘缘,却常怀出世之心。破山在信中问他是愿意继续出家为我的师长抑或在家作我的护法呢?可见出家与否并不重要,关键是弘法护教的心常在就行了。
(2)听慧然法师讲《楞严经》
大竹县姜家庵的大持师圆寂后,听说邻水县延福寺有一位专弘《楞严经》的慧然法师,破山便欣然而往,跟随慧然法师学习《楞严经》。《破山年谱》云:
闻延福寺慧然法师讲《楞严经》,往彼听受,至“一切众生,皆由不知常住真心,性净明体,用诸妄想,此想不真,故有轮转”,自谓我出家,原为生死,生死岂不是轮转意?若不受轮转,毕竟要知常住真心。知常住真心,则不受轮转。遂将《楞严》十卷熟读,于“七处征心,八还辩见”文中,恍有入处。(《破山年谱》)
破山在家从宝誌禅师所著的《劝世歌》明白了世事苦空无常的原理后,在出家修学的路上,首先深入学习属于大乘教法的《楞严经》,这里一切众生皆有常住真心的思想,是众生皆可成佛的依据,对破山的影响非常深远。《破山年谱》中引用《楞严经》的“一切众生,皆由不知常住真心,性净明体”等经典原文为:
佛言:善哉阿难!汝等当知一切众生,从无始来生死相续,皆由不知常住真心,性净明体,用诸妄想,此想不真,故有轮转。
“常住真心”即人人本具的自性清净之心,因妄想执著及无明所覆,此常住真心不能显现,故有轮回六道的缘生业果。破山熟读十卷《楞严经》,当他见到“七处征心,八还辨见”一文后,恍然间悟到了心、境的真妄不二之理。这种“恍有入处”的境界,破山自认“只是一味道理印证”,即只是理上的见地,还没有落到实处,没有在修学上得到受用。(《自述行实》)所谓“七处征心”,即佛于楞严会上征诘阿难“心目所在之处”,阿难先后以心在内、外、中间等七处作答,但都被佛所论破。(《楞严经》卷一)佛陀的目的是想破除阿难的妄想缘心,使他的妄心无所依止,因而一一论破,以显此心遍一切处,无在无不在的妙用。所谓“八还辨见”,即以所见八种可还的境界,辩别能见的性不可还。据《楞严经》卷二载,阿难不知“尘有生灭,见无动摇”的道理,妄认缘尘,随尘分别,如来遂以“心”、“境”二法辨其真妄,若言“心”,则谓“今当示汝无所还地”;若言“境”,则谓“吾今各还本所因处”,用以显示“所见之境可还,能见之性不可还”的道理,并以明还日轮、暗还黑月、通还户牖、壅还墙宇、缘还分别、顽虚还空、郁[土*孛]还尘、清明还霁等八种变化的相状来辩析能见之性不可还,能见之性不可还的道理。
从《楞严经》的“七处征心、八还辩见”中感悟到真妄不二之理后,慧然法师又为破山开示了禅宗直指人心、见性成佛的顿悟法门:
又闻达摩西来,不立文字,直指人心,见性成佛,谓之教外别传。此旨幽微,卒难玄会。一日,诣法主室中请益,主以因缘譬喻,种种开示,予只是不决其疑。(破山《自述行实》)
刚刚接触到顿悟法门,破山感到教外别传的意旨幽微玄妙,不得其门而入,就登堂入室,请教慧然法师。慧然法师以“因缘譬喻,种种开示”,但始终没有打破破山心中的疑情。破山狂心顿起,不能自止,既然慧然法师不能让他的狂心得到安歇,他便生起了远游江南参访明师的念头。在离开慧然法师前,破山呈上偈语,表明为解脱生死烦恼而出家的态度:
我为生死来出家,何须更算海中沙。
无常杀鬼卒然至,锦绣文章乱似麻。(《破山年谱》)
破山强调,他是为了解脱生死大事而出家,不愿在理论上大量花费有限的时光。于是,破山辞别了给予他佛学启蒙的慧然法师,悄然出蜀,去参访江南善知识去了。
(3)七日克期取证
破山离开故乡热土,一路风餐露宿,开始了行脚的云水生涯。途经荆南,抵达蕲水吴王庙时,因水土不服及伤风感冒,他患上了严重的痢疾。孤身在外的破山无依无靠,眼看即将抛尸荒野,“有居士张稜溪者,见师虽病,眼光射人,遂延至家中,以药调理。三月余病愈,乃辞谢”。(《破山年谱》)
自从在邻水县慧然法师处听得“直指人心,见性成佛”的顿悟法门后,破山“终日闷闷,疑著此事”。
他在游方的过程中,翻阅“古人公案语录,一发如银山铁壁一般”,难以契机。古人疑情大发而住山修行的事例,令他神往不已。年仅二十三岁的破山也想效法前辈先贤,“誓愿住山”。于是破山来到位于湖北黄梅县西北的破头山(又称破额山),但见双峰叠翠,泉石幽深,为潜修之佳境。唐武德七年(624),禅宗四祖道信在此薰修,信众日增,渐成丛林滥觞,遂改名双峰山,并就地构筑庵室,称为正觉寺,又称四祖寺。道信也曾住锡此山三十年,致力于宏扬宗风,开禅宗丛林之滥觞。昔日释迦太子坐金刚宝座,说不证菩提则不起此座,破山效仿释迦的悟道精神,在破头山上,也发誓“若不明此事,终世不落山”。(破山《自述行实》)受前贤的影响,破山“住破头山,草衣木食三载”。三年的苦修生活,破山毫无所得,所谓“一生伎俩,尽情搬弄历验过,只是胸中厮结不开,昏沉散乱,打并不下”。(破山《自述行实》)一天,他信手翻阅《高峰语录》,见有“以七日为限,刻期取证”的修行方法,破山感到甚为契机,便依高峰原妙禅师的启示,放下一切,以七日为期,作“背水一战”式的刻苦修行。
于七日中克期取证的修行方法,又称“打七”,即修行者希望在七天的时间取得最佳修行效果。打七一般为大众薰修,并有专人的指导,但也可以根据相关文献介绍或指导,凭藉个人的意志潜修。关于以七日克期取证的开示甚多,如信庵《修西辑要》克期取证条开示念佛法门时强调道:“欲得一心,必须结七。”而明代晦山戒显(1610~1672)在《禅门锻炼说·入室搜括第三》中说:“欲期克日成功,则非立限打七不可。立限起七,不独健武英灵,奋迅百倍。即懦夫弱人,一求入保社而心必死,亦肯捐身而舍命矣!故七不可以不限也。”以捐身舍命的克期苦修,历代修持成功者代不乏人,这给破山以极大的信心。当时他依着《高峰语录》所开示的方法做了四五日,感到“两眼昏花,脚手无力,行路似云浮空”,但他“也不惊恐,也不怕怖,只是这些无意味底语,疑不自决,如有气死人一般”。眼看七日期限已到,然心中疑团,却如铜墙铁壁一般地蕴结在胸中,厮结不开,令破山大为失望,甚至产生了“若不得悟则一死了之”的念头。他来到双峰山的万丈悬岩上立定,给自己立下了死令状:“悟不悟,性命在今日了。”他从辰时开始,立到未时之际,“眼前惟有一平世界,更无坑坎堆阜”,感到意境超然深远。正在恍忽间,“举意欲经行,不觉堕落岩下”。从悬崖坠下的破山非常幸运,他只是“将足损了一损”。充满希望和热情的七天苦行并没有预期的悟境,却从悬崖坠下,险些丧失性命,令破山心灰意冷。当破山在夜里遭受脚痛折磨而辗转反侧时,忽然一阵钻心的疼痛,令他暂时忘却了久久蕴结在胸,令他放心不下的种种疑问。这一瞬间因脚痛引发的轻松与清凉令破山兴奋不已,“密举从前所疑所碍者,如获故物,方放身命,睡到天明”。天亮后,他心中不再为疑云所碍,一片豁然开朗,他兴奋地大叫起来。有一居士以为他脚痛难忍,就来好言相慰,破山却对他说:“非公境界!” (破山《自述行实》)意思是此时此刻,我如何能将内心生起的喜悦传达与你呢。
破山还是沙弥身分,出家仅仅六年,在破头山上依高峰原妙禅师克期取证的方式苦修了七天七夜,终于开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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